在恒昼遥远的西南之地,有高原荒山。
向北边一点点,是荒凉的茫茫草原。
这里本是西方飞黄国的最东境与恒昼最西南的交界之处。自飞黄国被恒昼攻破,此地自然纳入恒昼版图。
恒昼在此地建城,设立州府郡县。名义上是教化万民,实际上其实主要目的是防备西南高原荒山之后的蛮巫。
皇帝曾多番派遣使者深入高原荒山之内寻找蛮巫,尝试与其接触建立沟通。但蛮巫素来神秘,基本上每次使者都是无功而返,连蛮巫的部落所在之处没有找到。亦或者直接是有去无回。
不过,如今需要防备的可不是什么蛮巫了,而是藏在山里的叛军。
巴邵将军的平叛大军就驻扎于此。
平叛大军的任务自然是平叛,但这草原茫茫,草原之后又是无边无垠的茫茫高山,并且据说大山后边深山老林里还有神秘可怖的蛮巫,这如何平叛?
偏偏陛下还不理解,常在朝堂之上公然谴责他巴邵的平叛军。
也确实是,平叛军驻扎在这里已经好长时间了。耗费钱粮无数,却未建什么功绩,陛下自然不满。
但巴邵也没办法啊!
打吧,打不下,连人影都抓不着。撤军吧,那叛军势必在这西南之地点一把燎原大火。
巴邵很为难,皇帝陛下也很为难啊。
其实要依巴邵的话说,这西南之地全是些刁民!
这叛军聚三十万之众,凭什么还能藏在这山里边?别的不说,光三十万人的吃喝拉撒就是个大问题。三十万人全做猎户吗?吃穿用度都怎么供应?
如果没有西南之地这些刁民的支持,这么多叛军怎么可能藏得住!
而最烦心的是,平叛大军身后,恒昼帝国本土的西南境内又恰巧发生了天灾人祸,使得难民成潮。
所谓天灾,自然是大旱大涝之灾,使得原本的广袤之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而人祸,也是皇帝陛下此次南巡的目的之一,此话后边再叙。
巴邵大军驻扎此地,当真是如坐针毡。
十万平叛大军的粮草供应都是千辛万苦从大后方穿过灾境运送来的,途中却还要堤防饿急了红了眼的灾民们的哄抢。
都是自家人民,手段过缓或过激都不合适。
而当恒昼帝国的原本领域内西南之境大旱的时候,更西边的原飞黄国境内,却有从高原雪山流下来的充足水源。
这水源原本是顺着河道一直东流,穿过恒昼大旱地区进入大海的。却因为天灾缘故,流过原本的飞黄国境之后,就干涸消失了。
仿佛是故意的,让恒昼旱区绝望。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一下子顿时流言四起。什么恒昼国君无道、国民不仁,天怒谴之。叛军也越发猖獗了。
叛军高高举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向天下宣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诸天大地,人人平等。恒昼帝国逆天而行,人分贵贱,大行上下尊卑之道,是以天降大灾,怒而谴之!我军顺天而行,替天行道,均
田地,同耕种,同富贵,共担当。人无贵贱之别,物无薄厚之分,为天地福佑之。天下一统,天下大同!
恒昼接连破灭诸国,诸国人民虽然归入恒昼,但终究与恒昼本土人民有隔阂,经常受尽白眼,受尽欺凌。正值此时,叛军大喊一声:“人人平等!”
诸国人民能不拥护?
恒昼士农工商等级森严,西南境地主对农民的压迫尤其严重。耕者却无地,一年的辛劳最后全部上缴了,连饭都吃不饱。这时候叛军大喊一声:“均田地,同耕种!”
恒昼本土的广大农民朋友也会拥护的啊!
西南之境刚遭了天灾,受了难的人民大多都向东方和北方走。
为什么不向西走?
因为西边是恒昼破灭别国之后才纳入版图的,几十年前还是他国之民。之前你恒昼本土人民是如何歧视人家国破之民的?现在遭了灾了就想起去求人家救济你了?
即便是恒昼朝廷一纸令状发下来责令共同救灾,但底下没人响应也无济于事啊。
大家都做做表面功夫,敷衍了事。
这时候,还是叛军出来大喊一声:“同富贵,共当担!”
我们这些他国的旧民也不是没有人性,不是不接纳你们,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来吧,加入叛军吧,和我们一起推倒恒昼的暴君吧!
推倒就推到!你管他呢!至少有饭吃了啊!
大家都痛哭流涕,感觉终于找到组织了!
一时间,叛军发展迅速,一下子便拉起来三十万人马的队伍。从此以后,便与恒昼朝廷僵持对峙了起来。
这一天,太阳炎炎地在头上挂着。
恒昼京城由秋入冬,西南之地却是由春入夏。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所谓的冬天,也只是不那么热的时候。
大中午的,说书先生在大道上走着。
身后牵着的小毛驴也热得够呛,跟打了焉似的有气无力地跟在后边。
老先生又累又热,但回头看看这毛驴的焉巴样儿,也不忍心再骑着它了,还是自己走吧。
卷起袖子擦一擦脖子上滚滚而下的汗珠子,眯着眼睛抬起手来遮着阴,眺望一下远方。前边的村庄正有道道炊烟成一道道直线,直入苍穹。
老先生喝了口水,又举起水囊,给小毛驴喂了喂水,振奋了精神,拉着毛驴向前赶。
转过路口,村子近在咫尺,直走便到,老先生却忽然停下了。
老先生弯下腰,仔细向脚下打量着。
随后,又蹲了下来,甚至趴在滚烫的大道边上,仔细观察路边折断的野草。
大道的路面干燥坚硬,但路边野草生长处多少稍软一点。往往更柔软的地面,会承载更多的信息。
老先生拨开稀疏的野草,仔细观察一阵,站起身来,愣愣出神发了会呆。
小毛驴还在后边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老先生回过神来,拽了毛驴就往前赶。
小毛驴被拽得拉直了脖子,不满地打了个
响鼻,挪动着蹄子赶紧跟着向前赶。
很快,一人一驴进了村子。
村子里的乡亲们看见了,纷纷打招呼:“闻老先生,您来了!”
老先生也招手打着招呼,脚下却匆匆而行。
走到一个篱笆院子,院子里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在修理农具,用榔头将木楔子往耙头豁口内砸着。
那孩子抬起头来,看见院子口的闻老先生,立即撇下手中的活,喊一声:“妈,闻老先生来啦!”
旁屋厨房里一个妇人探出半个身子,笑着招呼道:“闻老先生,您来啦!正好,正做着饭呢!”
随后大着嗓子喊道:“春儿,给老先生倒碗茶喝!”
那孩子已经端着凉茶来了,捧给老先生,说道:“先生,渴了吧,喝口茶去去暑。”
老先生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那孩子招呼道:“先生,进屋吧,屋里凉快。”
老先生却一把拉住那孩子的袖子,急切地问道:“春儿,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听见有奇怪的声音?”
那孩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奇怪的声音?”
老先生提点道:“声音非常大,就跟战鼓一样的。”
孩子想起来了,说道:“哦,有!是那天夜里,大半夜的跟打雷一样,把村子里的狗都吵醒了,嗷嗷地叫了半宿!”
老先生问道:“你仔细想想,是哪天夜里?”
孩子努力回想着,说道:“得有大半个月了吧……”
老先生将碗还给他,说道:“行,春儿,我先走了啊,你和你妈说一声呢,替我问好!”
说着,便直接牵了毛驴走了。
那孩子在后边着急大喊道:“哎,先生,你吃了饭再走啊!”
老先生背着挥了挥手:“不吃了,我包里还有干粮!”
……
夜幕笼罩四野,巴邵的平叛大军军营静默。
月光依稀的原野下,有一年青男子拨开夜色,远远地从巴邵的大军方向而来。
闻老先生就在此专门候着。月色暗淡,那青年高高瘦瘦,看不清面容。
那人走近,闻老先生迎上前去问道:“公子,如何?”
青年答道:“我没敢靠得太近,不过,我趁着夜色在远空眺望,巴邵大军的军营数量未减。”
老先生说道:“不应该啊,我确实看到大道旁有马蹄印,村民也听见过骑兵跑过的轰鸣声。”
青年点着头说道:“你说的不错,那大营内应该大半都是空的!”
“哦?”
“尤其是战马,少了至少十之七八!”
老先生问道:“既然确定了,那我们是否要做些什么?”
青年道:“点义从三百,明日一早随我出发。”
闻老先生皱眉问道:“三百?会不会太少了点?”
青年笑道:“恒昼不会轻易撤军,咱们莫要轻举妄动,先等我到后方去探查一番。”
老先生点头:“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