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一路小跑下了山。到了城中街道上,才放缓了脚步。
天色黑了,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不是什么十五月圆之夜,天上的星月也并不如何明朗。马蹄放缓了脚步,敲击在城中街道的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高鸣记得,栾默笃是住在都亭行宫的。下了山之后,便一路向东而行。
还没走出多远,便有一列卫统府的夜巡队伍将高鸣拦下。
“是什么人,大晚上的在城中跑马?”
高鸣拉住缰绳,左右看了看,确认了这条路是可以骑马的。
高鸣取出执法队的令牌,递上前说道:“京师学府学子,执法队小旗队长高鸣,刚从学府下山。”
执法队的令牌是能够证明高鸣的身份的。
对面夜巡队的队长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抬头一副怀疑的眼神看了高鸣一眼,又低过头去翻来覆去地看那令牌。
高鸣就纳了闷了,自己长得就这么像一个坏人吗?
那队长甚至敲了敲令牌,检查了下令牌的材质。
高鸣在马背上直翻白眼。
那队长没发现什么问题,将令牌抛回给高鸣,说道:“既然是学府的学子,下了课就赶紧回家吧!大晚上的抱着个女子骑着马到处溜达,成什么体统!”
高鸣这才恍然大悟,难怪那队长看自己的眼神带着这么浓烈的偏见。天地良心,自己可没有抱,只是怕她摔下马,稍微扶着点。
高鸣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大哥,我这走了一路也没见着有马车啊。真是奇了怪了!”
何止没有马车,一路走来,路上连个行人也没有。
对面队长白了高鸣一眼,说道:“城中戒严了。念你是学府学子,又不知情,这次就不问你的罪了。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在外边晃悠。小心生出什么事端来,惹祸上身。”
如此提点了高鸣一句,那队长便带队离去,顺着街道继续巡查下去了。
高鸣催马前行,嘴中纳闷地嘀咕:“戒严?这么早?怎么忽然就戒严了?”
城中深夜是有宵禁的。不过京城繁华
之地,就是入夜了也比较热闹,因此宵禁被推迟到了很晚。眼下虽然入夜了,但离平日的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却不知为何而提前了。
高鸣一路向东而行,一路上竟然碰到了好几拨巡逻队伍的盘查。
到了后边,竟然连学府执法队的令牌都不管用了,高鸣不得已,只好摸出了皇帝给自己的那面内廷侍卫的腰牌自证身份。
却不想,这腰牌似乎来头有些大,巡逻队全员直接单漆跪地,恭称一声“大人”,将高鸣吓了一跳。
被那一声“大人”叫得心头舒爽之余,高鸣心中却也琢磨了起来:什么时候,宵禁也这般严厉了?
自从多年以前,白胜用来犯刺客的鲜血洗刷过一遍京城的街道之后,京城中已经太平了很长时间了。卫统府每天的工作竟然都是些排解老妈子骂架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卫统府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好汉都给整的有些惆怅了。
不过,上次也出了一次妖怪杀人的案件,还是在学府大考时期。当时京城来客众多,鱼龙混杂。上边发了怒火,怒火层层下传,一时间好几个军官都被革了职。
不过,总体来说,京城还是太平的。因此,宵禁也不严厉。卫统府的严格,全用在出入城门的盘查上了。
今夜有些反常,高鸣心中有些不安。于是渐渐提了马速,尽快向都亭行宫而去。
路上遇见了卫统府的巡逻,高鸣也赶紧勒住马,配合盘问。可不敢有丝毫令人误解的举动,这群铁血汉子手上的腰刀和劲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经历了数不清的盘查,终于到了都亭行宫。
都亭行宫门前一派萧条的景象。门口的落叶是被扫过的,却仅仅就打扫了门口,甚至连打扫出来的落叶也随便地堆在不远处的街道一旁。夜风吹过,半条街都洒满了落叶。
大门、柱子上满是灰尘,正上方“都亭行宫”四个金色的大字被尘土遮掩的黯然无光。
大门是洞开着的。里边的灯火是昏暗的。两行灯火延续进了里边,刚刚照亮了中间的道路,两边的其他地方全是黑沉沉的一片,半点灯光也无。
高鸣在门前下了马,将马背上的女子接了下来,便上
前去扣门。
虽然大门是开着的,但咱也得请示一下不是?
一摸门环,一手的灰尘。
黄铜门环敲击在大门上,发出空旷的声音远远地传开。却如在一潭死水中丢入一颗小石子,除了荡开的涟漪,小鱼小虾连一条也没见露面。
女子显然是等不及了,一下马便向大门内走去。
提了提裙子,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
这时,门内黑暗里,一个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背,步履迟缓地闯入灯光下,卖力地向门口赶来。
“来了来了。”老人的声音有些嘶哑。
老人一抬头,看见女子,赶忙道:“哟,姑娘,你可回来了,可把主人给急的,眼下正大发雷霆呢,您快去看看吧。”
这老人说得是恒昼话,女子听不懂。高鸣听懂了,听这话,栾默笃确实是回来了。
女子焦急地连比带划地询问老人。
女子是一口的西金话,那老人听得也是一脸懵懂的,半懂不懂的指着里边:“对对对,在里边发火呢,您快去看看吧。”
高鸣上前,将缰绳塞到老人的手里,说道:“老伯,我是你家主人的朋友。”
于是,便与那女子一道,径直向里边去了。
这两行灯火一直延续到了一座殿阁门口,高鸣和那女子也顺着灯火一路来到那殿阁前。
殿门是开着的,里边掌满了灯,明晃晃的。
隔着老远,就望见里边一片狼藉。
桌子被掀翻了,椅子凳子稀里哗啦地摔得乱七八糟。
等凑得近了些,还能看见门口战战兢兢地跪着四五个婢女。婢女们低埋着头,一动不敢妄动。不过,这偌大的一个都亭行宫,就这四五个婢女,也甚是奇怪。难怪府中就连打扫工作都做得那样草率。
高鸣和那女子走得近了,才看见里边唯一张好好立着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额头用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人都是颓丧的。
屋子里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在沉重的空气下不敢高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