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是那种能够驾驭的了尖头细高跟鞋的女人,脚背弓起用力把脚指塞进狭窄的鞋尖里,如同纽约众多狭窄的街道一样充满独特的味道。眼前就是经常出现在《纽约时报》上,纽约的地产一姐、米歇尔团队的掌门人,连续数年纽约地产行业销售冠军米歇尔本尊。
正式“过招”从米歇尔谈论自己儿子,在哈佛大学的社团活动开始,可能是为了打破陌生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也可能是首先亮出自己的阶层标签。米歇尔以一大堆关于“常青藤”的趣事为首要谈资,想要探一探牛伊万的斤两,直接发问:“牛先生,您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国内西安外国语大学毕业,之后又在清华学了金融。” 看出了米歇尔大姐并非善男信女的样子,已经首先放马过来,牛伊万便把自己在五道口投行工作时,就近被委派到清华学习的经历,故意含混的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牛伊万便被自己用词潜语的巧妙感动了。这样讲出来,让人猛地一听还以为是清华大学统招的正牌研究生,实际上说的只是在“清华学了金融”,既挣得了面子加分、又可以摆脱了胡说八道带来的心理负担。
在美国牛伊万是有教训的,平素绝不敢说自己在清华的经历。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饭局,一张10人餐桌便有清华校友8人。虽然大家念着同桌之谊,两岸清华毕业生们共同举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也认定牛伊万可以被称为清华校友,对此牛伊万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米歇尔大姐继续开始讲到她二儿子时,牛伊万已经听得云里雾里,表面上却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嘴里不时地配合着发出些赞美的声音。眼睛却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面前这位滔滔不绝而不再年轻的面孔。她画着精致考究的妆容,身着也许是出自设计师品牌的套装,给人干练精明的第一印象。客气耐撕中极力隐藏着盛气凌人,却欲盖弥彰,总之就是感觉有种说不出的拧巴。
“后来我去了加州在克莱登大学读了博士。” 见米歇尔已经抛出无比优秀的二儿子,牛伊万的女儿还太小、二胎还在计划中,目前无以应对,实在是搜肠刮肚也没有啥存货了。无奈中为了配合对米歇尔对大学教育的热情,便借用了克莱登大学的梗。如米歇尔知道其中的故事,就当来个黑色幽默。如果她不知道的话,就借此做下“人畜无害”的忽悠,以便尽快开始谈正事儿。米歇尔眼睛一亮,马上热情的问道:“学的什么专业。”
“哲学博士”,事已至此牛伊万只能随着《围城》里方鸿渐的套路,张口就来的编排了几句。随时准备好,倘若米歇尔再进一步对专业发问的话,牛伊万便准备抛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大终极问题来抵抗“常青藤”的进攻。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米歇尔的态度突然转变的热情了起来,似乎已经接受和认同了牛伊万,做好了探讨业务的架势。牛伊万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心里由衷的感谢克莱登大学出手相助。
牛伊万暗自心想,“今后不应该总是拿西太平洋大学或者克莱登大学的毕业生们开涮。至少这两所大学一个声名显赫,另外一个历史悠久。同样海内外校友众多,虽然只需要几十美元便可获得一张博士文凭,成功也易于复制,关键的时候还是能派得上用场的。”
牛伊万掏出手帕擦了擦已经滚到面颊的冷汗,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在日本时养成用手帕的习惯,东京热纽约冷,习惯不好改的啦”。
“原来牛先生您也是在美国名校毕业的呀,还这么的客气,不是我说你们这些西部毕业的精英就是不懂我们东部的规矩。” 米歇尔叫助理小姐给牛伊万端上来一杯冰水。
牛伊万一饮而尽冰水后装模做样的说道:“哪里哪里,用我们中国的老话来说,不过是草盛豆苗稀,让您见笑了。” 连忙拿出电脑打开合作预案的PPT,想要说服米歇尔在屋新天平台做推广或者至少给一些独家好房源。
“我非常的重视今天的见面机会,为了能够尽快开始合作,甚至可以接受先做推广后付费,按照效果付费的模式。” 牛伊万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米歇尔。
“牛先生,您家现在住在哪里。” 米歇尔又问道。
牛伊万说:“我住皇后区森林小丘”。
米歇尔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改口说:“哦,森林小丘花园还不错。”
“是的,森林小丘花园太美了,就在我家对面,我住森林小丘公寓区。‘’听到牛伊万的补充说明之后,一脸鄙夷的神色突破了厚厚的粉底挂在米歇尔的脸上。
助理小姐给牛伊万又倒了一杯冰水,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米歇尔皱着眉头说:“任何低于100万美元的交易,我都不会感兴趣的。这样的生意对我来说太小了,我的时间是最宝贵的,我只和《纽约时报》这样的大公司合作。”
听到这里牛伊万连忙把方案的最高潮用简单的几句话进行了概括。表明如果合作发展顺利,可以在中国找到几位在全民创业热潮中如雷贯耳的“大人物”的帮助。
当例举了这几位大人物的名字后,米歇尔脸上的表情又被厚厚的粉底再次的封闭起来。牛伊万引以为自豪的销售规模与天价融资金额完全没有引起米歇尔的兴趣。
牛伊万还不死心,本着不能跑空趟的决心,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抛出了过去在国内和日本的“战绩”。进而给自己脸上贴金一样,把自己熟悉的几个朋友创业后做的事情和最近披露的融资金额,全盘倾泻*出来,这些数字应该可以间接证明自己也非“池中之物”。
一般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米歇尔可怜牛伊万的脑子可能是研究哲学太久了而被烧坏了,随即打断了牛伊万的演讲,心怀怜悯的说道:“年轻人刚到纽约,不明白水深浅,有老婆孩子需要养,赶快找一个工作吧,赚钱养家是最重要。”
此时牛伊万也开始有些同情米歇尔的处境,觉得她可能只是生活在一个贴着大学出身与居住地点“标签”的密封玻璃罐子里,罐子的四壁便是她生活的边界。若是偶尔看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同类,按照习惯必定要首先确认和寻找熟悉的“标签”。
罢了!或许都应该宽容理解对方,毕竟是文化背景的巨大差异,导致了态度和语言上的傲慢与偏见。此时此刻,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双方都想要体面的结束对话,给对方一个台阶,这就是面对如此可怜人应有的风度。
从米歇尔的办公楼出来,牛伊万感觉到差点儿被自己给恶心到了,恨不得把脸皮连同脸上贴着的清华与克莱登大学的标签一同撕下来扔进垃圾桶。没有谈成也是万幸的,要是开始合作某些事情的话,需要随时小心的维持着今天随口就来的谎言,那也将是长久的自我惩罚。
也算是领教了在纽约这个名利场上,初次见面人们为什么最喜欢问,住在哪里和哪所学校毕业的。人人面带着掺杂着虚情假意的微笑,让初来乍到的牛伊万们还以为是为了拉近彼此距离的套近乎。实际上通过这两个简单的问题,谈笑间就给对方身上贴上了“标签”,之后的一切,往往是回答完这两个问题就直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