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九听到有人惨叫,从床上翻起身来,喝道:“谁?”
突然“砰”地一声响,朱门殇踹开房门,石九看不清来者是谁,忙抄起桌上配剑,朱门殇却快了一步,一拳狠狠揍在石九脸上,骂道:“操你妈,跟我抢女人!”石九被打着一阵晕头转向,正要拔剑,听见声音耳熟,抬头见是朱门殇,忙道:“你干嘛……”,还没说完,又是一拳正中面门,这两拳力道厚重,登时鼻血直流,又听到燕红大喊:“别打啦!”
石九被打了两拳,心头火起,正要拔剑,突然胁下一麻,不知怎地,手臂竟举不起来。忙喊:“住手,快住手!”朱门殇假意定睛一看,骂道:“怎么是你,我救你师弟,你抢我女人。”说罢甩开石九,抓住燕红骂道:“你个臭婊子,不是说好不接客,给我戴绿帽子,我打死你!”
燕红忙用手捂着脸慌道:“不要打我!”见朱门殇没挥下拳头,斜眼去看,见朱门殇挤眉弄眼,知道当中有诈,只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响应,于是道:“我是妓女,怎么不接客?”朱门殇道:“我跟七娘说,挣到钱就替你赎身,你怎么又接客了?说,是不是这家伙逼你的?”
石九忙道:“我没有,没有!”朱门殇抓住石九道:“我们夫妻的事,你给我滚出去。”
石九道:“等一下,刚才我听见房里有别人的声音。”朱九殇骂道:“操你妈还聒噪,滚!”说罢抓起床上的衣服,推着石九出门,石九不断辩驳,朱九殇佯怒只是不听,骂道:“我出来要是再看见你,管教你师弟命根烂到肾去!”随即用力将门锁上。石九楞在门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门殇刚关上房门,转头看向燕红,眼神似在询问,燕红斜眼看向床下,朱门殇一边破口大骂:“不是说好了不接客,你是瞧不起我?老子要挣钱多的是门道。”一边伸手入床底,将杨衍拖了出来,只见杨衍双眼翻白,全身痉挛,四肢不停抽搐,燕红不由得呀了一声叫了出来。
朱门殇骂道:“说话啊!不敢说话了?”说着撕下床单,塞入杨衍口中,以防他咬到舌头。又拿了枕头垫着,把他身体侧向一边。
燕红终于会意过来,骂道:“不见你拿钱来赎身,窑子里花言巧遇的恩客还少了?别光占便宜,有本事把钱拿出来。”
燕红骂着,又伸手示意,朱门殇听出他话意,给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给燕红,燕红骂道:“就凭这点银两也想替老娘赎身,去去去,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娘不是给人白操的。”
朱门殇又掏出二两银子递给燕红,骂道:“我对你是真心诚意,你怎么就不信?天上又不掉银子,你要是念情,就别太过份了。”
燕红道:“那就再信你这回。别生气了。”
朱门殇道:“好老婆,别吵了,让人家看笑话。”
燕红懂他意思,走到门口处,隔着纸窗缝隙看出去,见石九还在房外等。再回头,见朱门殇已取出一排针来,在杨衍人中、两颊上针灸。
燕红走过去悄问道:“他怎样了?”
朱门殇道:“是癫症。”
燕红叹道:“真是可怜的孩子。”
朱门殇道:“可怜他就把银子还我。要不,嘴上说而已。”
燕红道:“我又不可怜你。他躲到这来干嘛?外面那人跟他什么关系?”
朱门殇反问:“想知道?”
燕红撅起嘴,道:“不想。你别说,别把事惹到我身上来。”又看了看门外,问道:“那人还没走,怎么办?”
朱门殇:“把灯熄了。”
燕红点点头,把灯吹熄了。
石九见灯熄了,又等了一会,见无人出来,料想是睡了,他总觉得糊里糊涂,自己明明听到人声,可朱门殇又在此时闯进,想要细究,师弟吴欢的伤却还着落在朱门殇身上,又考虑到群芳楼是丐帮物业,不好惊动。他摸了摸自己右胁下,此时酸麻已去,手臂恢复如常。想不通方才究竟发生什么事。只得摸摸鼻子走了。
燕红从门后偷窥,确定石九已走,离了群芳楼,这才对朱门殇点点头。
此时杨衍癫症已过,只是不住喘息,朱门殇取下他口中毛巾。杨衍精神疲虚,全身无力。朱门殇看他性命无忧,顿时火起,一把将他拎起,推开门走到屋外,把他扔到中庭水池里,燕红见状惊呼:“你干嘛!”
杨衍此时哪能挣扎,待要呼救,池水灌入口中,呛得口鼻难受,这一咳嗽,又是更多的水灌入,只觉得胸肺郁闷难受,几欲炸裂。以为自己要死时,朱门殇又将他提起。
杨衍刚喘得一口气,朱门殇拍拍拍,连赏了五六记耳光。杨衍双颊肿痛,还来不及喊,又被朱门殇丢入水中。
这举动自是惊动周围,不少人围上观看,之前遇到杨衍的那名守卫也在列中,心想:“朱大夫真是严格,徒儿不过开个小差就打成这样。”
杨衍在水中又吃了几口水,朱门殇又将他拎起,再打了五六耳光。几名护院与客人、姑娘们正要上去劝阻。朱门殇道:“没事,我在帮他治病。”说完拖着杨衍回房。
姑娘们知道杨衍是朱门殇救回的病人,护院们知道朱大夫是懂规矩的贵客,料他不会害人。倒是一名热心的客人上前拦住朱门殇,问道:“你跟这位小兄弟是什么关系?何故如此折磨他?”
朱门殇骂道:“这厮是个灭门种,你要管闲事,交给你管去。”说罢把杨衍推到那人身上。那人一听是灭门种,怕惹祸上身,忙避了开去,朱门殇不再回话,拎着杨衍大踏步上楼回房。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朱门殇把杨衍拎回房中,丢在地上。喝骂道:“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杨衍知道是朱门殇救了他,虽不怨怼,但也无话可说。
朱门殇问道:“那是你仇人?”
杨衍点点头,又抬头问道:“你知道他们住哪?”
朱门殇又一巴掌,把杨衍倒在地。
一名姑娘推了门近来,手上捧着一条毛巾和一套内衣裤。杨衍认得是昨晚爬上他床的妓女,名叫柳燕,朱门殇道:“又没叫你,你来干嘛?”柳燕走到杨衍面前道:“你伤刚好,别着凉了。”说着拿了毛巾替他擦身,杨衍身体先是一缩,这才让柳燕替他擦拭。过了一会,杨衍道:“谢谢姑娘,我自己来吧。”接过了柳燕的毛巾。自己擦拭。
柳燕道:“待会换上衣服,朱大夫是好人,不是欺负你。”
杨衍点点头。
柳燕起身对朱门殇道:“他只是孩子,别苛待了他。”
朱门殇淡淡道:“我在救他。”
柳燕点点头道:“我懂。”又回头看了杨衍一眼,摇摇头离去。
朱门殇看着杨衍把头发擦干,又换上了干净衣服。接着道:“群芳楼是丐帮的物业,幸好你未得手,你若在这杀了人,丐帮能放你罢休?”
杨衍道:“你跟我说他们住哪。”
朱门殇摇摇头,道:“睡醒了再说。”
杨衍点点头,上了床。朱门殇讶异他如此听话,反倒觉得过意不去。他熄了灯,正要出房时,却听到杨衍说了句:“对不起!”
朱门殇心下稍慰,这倔犊子,总算肯低头了。
※※※
第二天,杨衍的脸肿得老高。朱门殇帮他上药消肿。细问昨晚癫症的事,杨衍回说不知道,朱门殇又替他把了脉,察觉不出异象。内心怀疑。道:“你这隐疾我诊不出。但你往后需要注意。我现要出门。下午回来。”
杨衍只是点点头。并不多问,朱门殇反倒好奇起来。问道:“你不问我去哪?”
杨衍问:“我知道,你要去帮他们看伤。”
朱门殇道:“没别的话说了?”
杨衍:“我想通了。”看向门外:“报仇是我的事,你是大夫,救人才是你的事。”
朱门殇道:“我不是孙老头,没把大夫这行看得这么了不起,不过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报仇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朱门殇背起药囊,又提醒道:“别想跟着我。”说完便离开群芳楼。
一路上,朱门殇不时回头,发现杨衍确实没跟上。他找到石九两人,随便讲些鬼话瞒过去。帮吴欢换了药,到了中午,回到群芳楼。杨衍仍坐在床上,一动未动。朱门殇打了招呼。放下药囊,问杨衍道:“这么乖?在想什么?”
杨衍道:“想你的巴掌打得好疼。”
朱门殇道:“记恨了?”
杨衍道:“是记得了。”
朱门殇点点头道:“还不错,能学教训。”想了一下,又道:“跟我来。”
杨衍没多问,他知道朱门殇说话作事总爱卖关子,问也是白问,朱门殇带杨衍来到妓院里最大的一间房,敲了门,问道:“七娘在吗?”
里头传来娇媚的女声笑道:“朱大夫赏脸啦,进来。”
朱门殇推开门,杨衍见里头宽敞,比起其他房间少了些浮夸,只放着一张书案,几张椅子跟一张八仙桌。虽不见清奇,倒也有俭朴雅致之感。
七娘看上去约末四十多岁年纪,杨衍听说过她是这间妓院的老鸨,却从未见过。如今见她,只觉她妆容甚厚,看得出曾有的风情,也看得出经过的风霜。她就坐在八仙桌前嗑瓜子,桌上放着两个大碗,一个碗盛满瓜子,另一个碗里头放的全是瓜子壳。
朱门殇领着杨衍走入,一屁股就坐在七娘面前的椅子上,嘻嘻笑道:“奇怪,才几天不见,七娘怎么又年轻了几岁?”
七娘给了个白眼道:“得了,没好风,刮得动你这尊大菩萨?嘴巴抹了蜜,必是想讨甜头吃。”说完,看了杨衍一眼,道:“就这小子昨晚闹事?呦,长得满俊的,就是下巴破了相,可惜了。朱大夫,你妙手回春的招牌砸了啊。”
杨衍道:“是我自己不让朱大夫医的。”
七娘道:“还懂得感恩,来,让七娘抱抱,疼你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嗑瓜子,像是把瓜子当饭吃似的。杨衍看那装瓜子壳的碗,满了八成,心想:“就算是瓜子,这也吃得够饱了。也不怕咸。”
朱门殇道:“小孩子昨晚闹事,来跟七娘陪个礼。”
七娘道:“怎么赔?”
朱门殇道:“昨日里说来了个姑娘不肯下海,让七娘你头疼了?”
七娘道:“本想叫你帮忙劝劝,结果给你一顿好骂。”说完转过头去,问道:“你瞧瞧我脑门上那根针,拔出来没有?”
朱门殇道:“开个玩笑,七娘就当真了?说说,那姑娘怎么回事?”
七娘道:“能怎么回事。贞节烈女遇上个赌鬼老爹,欠了富贵赌坊二十两银,女儿被卖了。现在吵着要绳子上吊。要撞墙自杀,又磕头又求饶的,你到街上去,能听十回八回这故事。”
杨衍一听不由得怒起,心想:“这父亲忒歹毒,竟然为了二十两银子把女儿卖来烟花之地。”他自幼便受父母宠爱,又无朋友,于亲情最是看重。不由得对那姑娘多了几分同情之心。
朱门殇说道:“这样说来,若她不从,就只能往他老爹身上找去了。”
七娘道:“要不是最近没新鲜姑娘,我也懒得跟她瞎磨。惯例是退货还钱的。”
朱门殇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道:“这是二十两。我赎了她。”
七娘调侃道:“活菩萨,群芳楼上下有六十多个姑娘,你一并赎了,掐头去尾,收你整三千两就好。顺便把我也赎了,当送的。”
朱门殇笑道:“整个群芳楼的姑娘也比不上七娘精明干练,又美貌又晓事,三千两赎您一个还占便宜,其他姑娘才是送的。”
七娘道:“真会说话,得了吧,你这是水豆腐反搭桥,枉费心机。”
朱门殇道:“怎样,答应不答应?”
七娘道:“这闺女他爹卖了五十两。”
朱门殇道:“这我不管,你收了二十两,剩下三十两找他爹讨去。”
七娘不语,就嗑着瓜子,似在盘算什么,想了想道:“晓得了。”说完,把那锭银子收了起来。
朱门殇道:“如那姑娘不愿走,你可得还我。”
七娘笑道:“她要不愿走,我再折二两素银给你。当作谢礼。”
朱门殇哈哈笑道:“那可未必,人在哪?”
七娘道:“我叫人带你去。”
说完,七娘叫名护院,领着朱门殇与杨衍两人去见那姑娘,杨衍只觉疑惑,心想:“朱大夫要替姑娘赎身,找我一起来干嘛?”
两人走到后院,那是护院保镖住的地方,几名壮汉正在后庭练把式,另有几名聚在一起吆喝赌博。杨衍这才发觉,原来一间群芳楼,竟有二十多名护院。
朱门殇道:“待会我没说话,你不准开口。”
杨衍点点头,弄不清朱门殇在卖什么关子。
朱门殇要护院开了锁,推开门,里头的姑娘听到声音,忙缩到墙角,大声道:“你们这群狗养的杂种,别打老娘主意,快滚,老娘死都不答应。你们敢逼,我就死在这,夜夜作祟,让你们鸡犬不宁!”
杨衍见那姑娘,穿了件缝补过的破衫,长相甚是秀丽,只是开口粗鄙,气质全无,杨衍心想,多半是农家姑娘,父亲既然爱赌,想来也无好好教养。又见她缩在墙角,显是有些胆怯。额头上一块红肿见血,应是以死相逼,撞了自尽无果,想起她遭遇,不由得有些同情。正要开口,朱门殇咳了一声,杨衍想起交代,便不开口。
朱门殇道:“你要想走也不难,听话点,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那姑娘疑惑道:“你让我走?”
朱门殇:“先过来,再不上药,得留疤了。”
那姑娘又有迟疑,问道:“你是大夫?”
朱门殇不耐烦道:“行了,你再不过来,我便走了。到时你后悔我也不睬你。”
杨衍也道:“姑娘放心,朱大夫没有恶意的。”
朱门殇瞪了杨衍一眼,杨衍忙闭嘴不语。
那姑娘犹豫了一会,怯怯地走向前。朱门殇道:“坐。别站着。”说完席地而坐,杨衍也跟着坐下,三人围在一起。朱门殇拿出药膏帮姑娘涂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道:“招弟。”
朱门殇又问:“招到了没?”
招弟道:“一个弟弟,今年刚满十二。”
朱门殇点点头,又问:“乖巧吗?”
招弟道:“不乖,总惹我生气。常挨我打。”
杨衍想起姐姐,心头一紧。本想说话,不过想起嘱咐,又忍住了。
朱门殇笑道:“那弟弟一定恨死你了。”
招弟哼了一声道:“他没那个胆。”
“好了。”朱门殇上完药,收起药盒,说道:“怎么来的,知道吧?”
招弟一愣,眼眶一红,又怒道:“那是我爹欠的钱,不干我的事。”
朱门殇道:“是,不干你的事。我不是来劝你,你可以走了。”
说罢,朱门殇指指门外。
招弟甚是讶异,看看门外,又看看朱门殇。要站起身,又觉得哪有这么简单。狐疑道:“你别骗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朱门殇怪道:“让你走又不走,怎地?”
招弟又问:“那我爹欠的钱,咋办?”
朱门殇道:“那是你爹欠的钱,不干你的事。富贵赌坊的人,自然会去找你爹要债。”
招弟道:“我会作女工,这钱我慢慢还。你让他们……别去为难我爹。”
朱门殇:“姑娘,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你爹还有田吗?”
招弟摇摇头道:“早卖光了,现在佃朱大户家的田地。”
朱门殇又问:“你能让你爹戒赌吗?”
招弟想了想,低下头。
朱门殇道:“你回去,你爹拿不出钱来,又要卖你一次,群芳楼不收,你爹起码得断两条腿,腿是白断的。钱还是得还。”
招弟咬牙道:“大夫,你帮我想想办法,要不,你帮我垫着,我……我三年五年,十年也还你。”
朱门殇道:“行,我帮你垫着,过了这个坎,你爹就能戒赌?”
杨衍见招弟不敢回话,心想:“这原是两难,只是怎么处理的好?”杨衍自忖,也实在想不出办法。
朱门殇接着道:“赌到卖田卖女,这叫绝症,斩了他手脚,他爬着也能去赌场,你留在这当妓女,他一样赌到你赎不了身。今天你周济他十两,明日他就能输二十两,那就是个无底洞。”
招弟心知自己父亲习性,知道朱门殇所言不虚。眼下自己该如何是好,浑没了主意。
朱门殇道:“你这样蛮干,只说不下海,解决不了问题,我倒有几个办法,就不知道你听不听。”
招弟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朱门殇道:“一是你从这里离开后,一路向北,到了武当辖内,落地生根,你会作手工,姿色不差,找个好人家嫁了,至于你赌鬼老子跟讨厌的弟弟,从此与你再无干系。”
杨衍听了这话一惊,看向朱门殇,心想:“连父亲跟弟弟都不要了。这算什么狗屁办法?”
朱门殇道:“这样你一家人,起码还有你能得救。要不,一起死。”
招弟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朱门殇道:“你嫁给个有本事的,让他看住你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
招弟道:“大夫……你……”
朱门殇骂道:“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招弟哭道:“就这几天时间,哪找这样的人?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朱门殇道:“你自己值多少,去富贵赌坊,把自己给压上去,赌赢了,你爹的债就清了。以后你爹输多少,你就如法炮制赢回来。”
招弟道:“我爹还不够惨,连我都要当赌鬼吗?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朱门殇道:“多得是,看你想到没有。你要是没想清楚,只是一昧蛮干,就别想着走出去。”指着门道:“就算走出去了,也就是滚上一笔利息再回来。”
招弟看着门,犹豫了起来。
朱门殇站起身道:“若你打算卖身还父债,当个孝顺女儿,拖着自己下水。也是你自己甘愿,别怨天尤人。这门我不关上,要走要留任凭你自个打算,别只顾着赌气,想清楚了再说。”
朱门殇说完,走了出去,杨衍看看招弟,默默跟了出去。
两人走到中庭,杨衍道:“我懂了。”
朱门殇道:“懂什么?”
杨衍道:“你不是劝那姑娘,你是在劝我。”
朱门殇“喔”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杨衍:“把那些仇人都忘光了,找个安身地方。最少,我能平安。”
朱门殇道:“我说过,报仇是你的事,我没这样劝你。”
杨衍道:“要是想报仇,就得想个不留后患的方法,我就像是招弟,没有钱,又欠了一屁股债,只想一昧蛮干。最后就是带着利息回来。”
朱门殇道:“你倒是会想。”
杨衍道:“看着别人时,总是比较会想,到了自己身上,谁都难想得开。”
朱门殇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竟说出这么有意思的话,难得,难得。”
杨衍道:“如果招弟就这样走了,你不白亏了二十两?”
朱门殇道:“她要走了,二十两救一个人也算值得。我答应师父,施医三年积阴德。”旋即两手一摊:“反正钱也是骗来的。”
杨衍道:“如果她不肯走呢?”盯着朱门殇。
朱门殇懂他意思,道:“那看她想清楚了没。想清楚了,我也省了二十两银子。”接着道:“过两天,朱夫人的病一好,我就要离开抚州。”
杨衍道:“这么快?”
朱门殇道:“一个地方呆久了,挣不了杵。反正你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没啥好挂心了。”
杨衍道:“嗯。”
※※※
两天后,朱门殇果然收拾行李要走。杨衍本是依着他住的,朱门殇一走,自己也不能留在群芳楼。于是也跟着收拾行李。
离开群芳楼前,杨衍看到招弟浓妆艳抹,正在招待客人。
她终究是留下了。
朱门殇站在门口,若有所思。杨衍走上前打了招呼。
朱门殇手一摊道:“世间两难事,本就是不能周全才叫两难。各有各的缘法,选定了莫后悔就好。”
杨衍道:“也许她想到了两全的法子,今日的委屈,能救她一家。”
朱门殇道:“你信?”
杨衍道:“你怎不问她?”
朱门殇道:“算了吧,管不了那么多。”他抛了抛手上那锭银子道:“起码我省了二十两银子。”
杨衍道:“若是我,定还你二百两,两千两。”
朱门殇哈哈笑道:“就你这德行,行?”
杨衍道:“下辈子还你,带利息。”
朱门殇道:“得了,说到下辈子的都是骗人。”
杨衍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朱门殇道:“我用朱大户的钱开了间小医馆,送给孙老头。你若见他,就说是你送的。”
杨衍讶异道:“怎不说是你送的?”
朱门殇道:“他瞧我不起,懒得跟他吵,不过他那二流医术,别医死人就好。”
杨衍道:“你真是个怪人。”
朱门殇道:“那是你见的人不够多。”
杨衍道:“可以告诉我,仇人住哪了吗?”
朱门殇道:“他们昨夜就走了,只知道一个叫石九,另一个没**的叫吴欢,都是华山派。”
杨衍道:“就两个人?”
朱门殇道:“就两个。”
杨衍又问:“往哪走?”
朱门殇道:“不清楚,他们言词闪躲,看在丐帮境内还有什么大事要办。”
杨衍想了想,理不出头绪。朱门殇见他犹豫,把剑递出,道:“你的剑。”
杨衍摇摇头不接,说道:“这剑不趁手,我武功低微,要报仇,得找一把短匕才合适。”
朱门殇笑道:“真是想过了。下一步去哪?”
杨衍道:“听你说的,去丐帮看看。把对头弄清楚了,才好想办法对付。”
朱门殇想了想,又道:“还有两件事我需对你说,你的癫症我查不出原因,也许是心理犯毛病,我若想到办法,会为你除此病根。”
杨衍点点头道:“我晓得。”
朱门殇道:“第二件事尤其紧要,你莫要瞒我。你的眼睛?”
杨衍沉默半晌,淡淡道:“我眼中所见,都是红色的。”
朱门殇道:“你眼中有伤,那是血气凝于眼中,周围经脉受损,孙老头应该也看出了,你的眼睛,快则十年,慢则二十年,必将失明。”
杨衍一愣。淡淡道:“二十年,也不知够不够……”
朱门殇无可安慰,只得道:“那,就此别过。自个保重。”朱门殇挥挥手,准备要走。
杨衍盯着朱门殇,突然深深地一鞠躬。
朱门殇笑道:“要谢恩,也不跪下,就这么一个礼也忒寒酸。”
杨衍道:“刚才说的,下辈子都是骗人的。我欠你一命,这辈子定当还你,十倍,百倍。”
朱门殇哈哈笑道:“你要是能有这本事,我就收下了。”
两人一往东,一往西,自此别离。
此时杨衍的话,朱门殇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很多年后,杨衍果然履行了诺言,还给他十条命、百条命、千条命,甚至……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