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断门刀是江西最大的门派,门下弟子与族人有数千人之谱。是丐帮中一支极大的势力。
彭家族谱,用“豪名永传,义镇天南”八字排序,现在年轻一代的多属豪字辈或名字辈。彭小丐本名彭天放,他出道时,彭老丐已经执掌江西,他是彭老丐的儿子,大家便以彭小丐称呼他。他办事干练精明,与父亲的豪爽利落又有不同。彭老丐得众望,年老辞位后,彭小丐便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掌管江西一带的丐帮首领。与父亲相同,是八袋弟子。
他还养了一只斗鸡,紫羽斑斓,威武雄猛,外号叫“百战”,百战自是夸饰,然而以斗鸡而言,赌破阵图连八战不败,已是富贵赌坊的纪录。要不是最后一场战被啄瞎左眼,真不知要战到几时。
百战退役后就养在江西总舵,虽已年迈,勇力不减,据说有只不长眼的猫垂涎美味,闯到分舵里来,反被他又啄又抓,打得抱头猫窜而去。彭小丐甚是宠它,办公时都带在身边。辈份小点的乞丐遇着了还得让路,私下大伙叫它鸡长老,开玩笑说,这鸡约莫是七袋弟子的辈份,分舵主遇着了,还得对它恭敬。
鸡长老现在就在江西总舵的大堂里头。
抱着鸡长老的,自然是彭小丐,他一手抚摸着趴在怀里的百战,一边看着眼前三名丐帮弟子。那是抚州分舵舵主,七袋弟子谢玉良;刑堂堂主,六袋弟子梁慎;四袋弟子殷宏。
站在旁边听的人,还有杨衍。
“所以,你们没继续查下去?”勇猛的战神在彭天放怀里显得很是温驯,“这挺不错的,以后哪个门派隔三差五来丐帮灭门,只要留个种,就算是合乎规矩了。”
谢玉良道:“我们想……华山弟子,应该不敢来丐帮境内造次。怕这位小兄弟为难……”
他话还没说完,彭天放声音陡然拉高,骂了起来:“难你娘,操他娘是听到华山派就两腿不利索,准备下跪了?”
谢玉良低着头不敢说话。
彭天放接着道:“到丐帮辖内灭门,也没打个招呼,这就算了,寻仇,不想大张旗鼓。那你们听到了,就想当然尔,他们肯定是报仇的,想当然尔,就过问不了,我就问你,查过仇名状了没?”
谢玉良看向梁慎,梁慎也低下头。
“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彭天放瞪着梁慎,“大声点。”
梁慎说道:“查过了……”
彭天放又问:“几时查的?”
梁慎道:“昨天。”
彭天放问:“你说说,怎么回事?哪样的仇,讲清楚点。”
梁慎道:“我翻了这二十五年各门派发的仇名状。没查到杨正德,杨修杰,也没杨氏、仙霞派相关的。”
彭天放道:“没有啊,那我就放心了,没事没事,大伙回去干活。”
梁慎头垂得更低。道:“说不定他们用的是假名。”
彭天放道:“说不定明天你就不是刑堂堂主,改去富贵赌坊接一日镖了。”
梁慎慌道:“总舵,我马上派人抓他们来问个详细。”
彭天放道:“查都不查。对个孤儿用拖字诀,操他妈的你们是良心拿去喂鸡了?”
骂到这里,百战突然“咯”地一声大叫,似乎也在应和彭天放说的话,责备这些下属。
彭天放道:“听到没,娘的,人不如鸡,谢玉良,你是分舵主,这事我记下了。梁慎,你是刑堂堂主,我看你在这呆太久了,该换个地方散散心,我把你调去新余,那里人少,日子过得舒服。最后是你……”
他看了看殷宏,骂了句:“娘的,干你屁事,抓一个四袋弟子上来挨骂干嘛?都给我滚出去了。”
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杨衍上前道:“总舵,感激你……”
彭天放打断杨衍说的话,道:“不用跟我说谢,我爹那点事情,几两银子足够打发你。你学了他一招半式,算起来你不亏,我不是替你出头,是他们事情办得不规矩。水落石出后,能帮你讨个公道,是丐帮的面子,讨不回公道,是你的造化。”
杨衍知他所言属实,仍道:“若不是遇见前辈,我也没这造化。杨衍仍是感激。”
彭天放道:“我爹脑子胡涂,功夫却不胡涂。要看着他甚难,他喜欢你,富贵赌坊这两天举办百鸡宴。你陪他看看热闹,待事后,我便送他回绍兴。”
杨衍点点头,道:“是。”
彭天放道:“记得,别让他沿门托。”
杨衍疑惑道:“为什么?”
彭天放道:“你在江西长大,见过沿门托的乞丐吗?”
杨衍想了想道:“没有。”
彭天放道:“丐帮奠下基业,早非百年前可比。唯有讨税款时,会派弟子穿着丐服取讨。以示不忘根本。沿门托是对先人的冒犯。几十年前就禁止了。”
杨衍问道:“那真穷的乞丐怎么办?”
彭天放道:“让他们卖把式,就算插块字牌讨钱都行。就是不许沿门托。”
杨衍心想:“真乞丐不能当乞丐。假乞丐反倒真讨钱。难道诺大的闽浙赣三省,就真没贫苦无依的?这规矩也真不近人情。”
若是过往心性单纯的杨衍,所见即所得,丝毫不怀疑。这段日子打磨得通达,于这些人情世故多了几分琢磨。他虽觉不妥,但自忖与彭天放讨论也无用。行了礼告退,便去找彭老丐。
他敲了彭老丐的房门,里头答应,进了房,见彭老丐刚用完早膳,正盯着自己疑惑道:“小子,你哪位?”
杨衍大仇有望得报,心情正好,于是笑道:“我是杨衍啊,爷爷,你忘记我了?”
彭老丐想了想,恍然道:“喔,仙霞派那个小子?”随即板起脸来,说道:“叫什么爷爷,我才二十七呢。叫叔叔都过份了,还叫爷爷!”
杨衍道:“是!是!大叔,说故事给我听吧。彭老丐大名鼎鼎,一定有不少事可说的。”
彭老丐道:“讲个屁,不用干活吗?”
杨衍见彭老丐要出门,忙跟在身后。离了江西总舵,想起彭天放的嘱咐,问道:“大叔你要去哪干活?该不会又要沿门托吧?”
彭老丐道:“沿门托怎地?”
杨衍道:“丐帮立了新规矩,禁止沿门托。”
彭老丐吹了胡子骂道:“丐帮不准乞丐行乞,象样吗?”
“我还指望你回答我这问题呢。”杨衍心想,接着道,“也不是不准,收缴费用,就是穿着丐服挨门收的,唉,总之,你不能讨钱就对了。”
彭老丐道:“那去干一日镖吧。”
杨衍见他走的方向不对,忙说:“悦丰赌坊早收了。”
彭老丐又回头骂道:“小子又胡说八道,去年才开张的,怎么就收了?”
杨衍想起昨日到江西总舵,听了许多关于彭老丐的事迹,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后来丐帮开了富贵赌坊,悦丰赌坊就收了。”
彭老丐想了想,道:“好像有这回事,那去富贵赌坊找活干。”
只见他换了一个方向,杨衍又叫道:“富贵赌坊在这边。”
彭老丐指着另一条巷子道:“又胡说,明明就那个方向!”
杨衍道:“赌场生意越做越大,就换了地方。原来的赌坊改建成当铺。就是咱俩遇到的地方。”
彭老丐道:“赌场改成当铺,也算是一门亲。几时搬的?”
杨衍笑道:“再过几十年,等你当了江西总舵就搬了。”
彭老丐骂道:“瞎**毛扯蛋。”
杨衍跟着彭老丐走到富贵赌坊,彭老丐没带竹竿布条,与人借了场子,杨衍跟着席地而坐,见富贵赌坊周围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摊贩林立,比常时更加热闹十倍。彭老丐问一旁镖师:“今天是什么日子?”
“您老糊涂了,今天是百鸡宴啊。”镖师回答。
彭老丐一脸纳闷,转头问杨衍:“今天百鸡宴,我怎么不晓得?”
这是杨衍今天第二次听起百鸡宴,反问:“百鸡宴是什么?”
彭老丐道:“这是丐帮在抚州的大事,每年十月初十,赌坊破阵图会开大赏,早上,养鸡的庄家把自家斗鸡拿出来展示。百姓看哪只鸡漂亮,用十文钱买签纸,写上姓名。投到鸡笼前的竹桶里,到了中午开票,再从得票最多的竹筒里挑出一张,独得赏银三两。有些人一买五张十张,以小博大。
“怎么选了十月初十这个日子?”
彭老丐道:“鸡在生肖中排第十,十十为百,所以又称百鸡宴。”
“就是选哪只鸡漂亮。也闹这么大动静。”杨衍想,“不过这些人是无赌不欢,肯定还有别的。”于是又问:“还有什么活动?”
彭老丐道:“方才说的这些还不是重头戏。到了下午,庄家会从里头选出战绩彪炳,最好的八只斗鸡来,两两互斗,开放参观。败者淘汰,胜者晋级。平常玩不起破阵图的赌客都能共襄盛举。最后得胜的就是魁鸡。除了赏银,还有外围,奖资丰厚,名利双收。所以爱玩破阵图的庄家都把百鸡宴当作每年的大事。”
杨衍问:“所以这些人都是来看斗鸡的?”心想:“那种残忍的游戏,到底有什么乐趣。”
彭老丐道:“有人潮自然就有生意场,有了生意场,自然更多人潮。卖把式的,卖膏药的,小吃摊贩,南北杂货,聚集起来,就有了热闹。”
杨衍道:“听起来还是赌,跟宴没关系,就挑个日子大赌特赌而已嘛。”
彭老丐哈哈大笑道:“你说对一半,确实是挑个日子大赌特赌,但真正的百鸡宴,那是晚上的事。到了晚上,赌场歇业一晚,杀鸡百只,作成各式料理,宴请所有大户赌客跟赌场干活的。算是一年辛劳的犒赏。赌场跟妓院是丐帮主要收入之一,富贵赌坊又是江西最大的赌场,这等日子,连掌舵的都会来主持,当中最珍贵的,就是一道百代封冠。唯有宴会上身份最高的人才能独享。”
“百代封冠又是什么?”杨衍心想,“就是个斗鸡,赌场也能弄出这么多名目。这鸡也是倒了血霉才活在抚州,不但被吃,还得能打。作名目纠众聚赌,卖姿色搔首弄姿,又当盘。当真是利用到尽。”
彭老丐道:“鸡最威风的就是鸡冠,斗鸡相斗,最爱啄鸡冠。冠是鳌首,也是富贵之意。把一百只鸡作成各式料理,唯独鸡冠取下,麻油热炒,上高梁炖煮。加入白果、蜂蜜调味,取谐音,就叫百代封冠。”
杨衍皱起眉头问:“好吃吗?”
彭老丐道:“呸,他娘的难吃死了。只不过求个好兆头。又是独占的大菜,总得吃两口意思意思。”
“有破阵图,你不去凑热闹?”杨衍道,“这可不像大叔的性格。”
彭老丐道:“人挤人,没兴致,今天肯定有活好干。等着吧。”
杨衍听他这样讲,就坐在摊前与他闲聊。彭老丐阅历丰富,讲起江湖掌故滔滔不绝。只是常常丢三落四,说东忘西。杨衍听得津津有味,想起以前与爷爷相处,爷爷最爱说故事给他听,如今听彭老丐讲起故事,不由得有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