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沉默不语, 殿内安静下来, 王沅紧张地手在发抖,心砰砰跳, 仿佛要破胸而出,公孙柔嘉紧紧握着她的手。
姚彦道:“请陛下三思啊。”
魏相想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道:“东海王太过年幼,臣以为立其为太子不妥, ”
毕竟李湛的身子状况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他建议道:“中山王宽厚仁慈,智慧通达, 陛下您觉得他怎么样?”
王沅听到这话心提起来, 中山王是有母妃的,到时候她这个皇后又算什么?
姚彦瞪了魏相一眼, 魏相不为所动, 道:“臣请陛下尽快拿定主意。”
李瑞是李湛次子,幼年时很得他宠爱,后来因为李湛厌弃程昭仪, 渐渐开始不喜李瑞,但李瑞为人宽厚, 对待兄弟姐妹尊敬爱护, 精通经术, 才能也是有的。陛下认为太子不足以担当大任,退而求其次,李瑞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王沅气急, 一挥袖子,案桌上的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张让看了一眼她,轻声道:“娘娘,稍安勿躁。”他走出来,躬身道:“陛下恕罪,臣一时不察,将茶杯摔在地上。”
李湛道:“无事。”
张让度量李湛的意思,又对姚彦与魏相说道:“魏丞相、姚长史,陛下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还请两位先行离开。”
魏相与姚彦行礼后,不甘心地离开。王沅与公孙柔嘉走出来,她看着李湛,想要质问的话却说不口。李湛挥挥手,张让向公孙柔嘉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地退下。
李湛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朕对不起你与珣儿。”
王沅的眼泪流下来,问道:“陛下,你让我与珣儿以后该如何自处?”
李湛道:“朕会安排好一切,你放心。”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王沅放心?若是太子登基,他忌恨幼弟夺嫡之仇,珣儿还有什么好日子过,甚至连性命都难保;若是立中山王为太子,程昭仪将与她平起平坐,成为皇太后,依照程氏的性子,王沅母子苦矣。
王沅赌气说道:“早知今日,陛下就不该提什么废太子的事情,以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甚至会白白给人做嫁妆。
李湛叹气道:“如果朕还能多活十年,必定会立珣儿为太子,可是事与愿违。近两年来,脑疾时有发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最近越发严重,常常痛的无法安寝,御医下药愈来愈重,但效果却不如往日好,朕恐怕不能在愈合了。”
王沅坐在他身边,拿出帕子默默地替他擦汗,李湛抓住她的手,又说了一遍,“你放心,朕必定会为你安排好的。”
王沅勉强一笑,“我相信陛下。”李湛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王沅替他掖好被子,看着他睡着,才轻轻地走出来。
公孙柔嘉担忧地望着她,王沅道:“我没事,咱们快回去吧。”两人回了椒房殿密谈,公孙柔嘉问道:“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陛下身子差,立珣儿为太子的事情很难。”
公孙柔嘉急了,“难道陛下真准备立程昭仪,程氏野心甚大,届时两宫太后,程氏必不甘心屈居你之下,这可怎么办呀?”
程氏的两个兄弟的事情其中也少不了王沅的手笔,程氏做了皇太后,决计不可能让王沅讨好。
王沅无奈,“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
李湛卧病,李顼请求去见陛下,几次被拦着,无奈之下,他只能借酒浇愁。董良娣急如热锅蚂蚁一般,她抱着儿子李昀去见李顼,李昀怯怯地喊:“父王。”
董良娣道:“废太子的诏书还没有下来,您这个样子让群臣百姓知道了,又该作何想法?殿下,您疼爱昀儿,就算是为了昀儿,您也应当振作起来。”
李顼放下酒杯,苦笑道:“父皇不让孤去探病,孤这个太子本就是名存实亡,徒惹人笑话罢了。”
“名还在就行,现在您出去,谁敢不尊称您一声太子殿下!”董良娣道。
李顼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朝中有风声传来,父皇可能要立二弟呢,你看,不管是二弟还是五弟,父皇废除我的心思已经昭昭。”
董良娣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扔到地上,道:“陛下还没废您,您就还有机会,陛下信重的姚长史一直都是支持您的。您现在没办法见到陛下,但是二公主有啊,您让二公主替您去求陛下,还有中书令张让,他是陛下的近侍,只要他肯帮您说话,陛下肯定会考虑的。”
“可是,徽鸾现在根本不愿意理会我,还有张让,我们素来没有什么交情,她怎么会帮我说话?”
董良娣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深深地失望,她想她如果是陛下,也不会让这么一个懦弱无用的人继承帝位。但她现在却不得不替李顼想办法,道:“太子妃与公主关系好,必然不会拒绝太子妃的请见,您让太子妃去求公主。至于中书令那边,只能先尽量给他送钱财及名贵的器物了。”
李顼喝酒太多,反应有点慢,董良娣吩咐侍女给他梳洗,然后对他千叮万嘱几句,推着他去了正院。
曹贞的父亲曹齐身为九卿之首的太常,虽然不参与政事,但曹家亲故遍朝野,很多事情她都知道。李顼上门来,先给她说了一通好话,什么从前对不住她,以后必定会好好对她。曹贞听听就过了,她想着李顼肯定还有别的话要同她说,于是直接问道:“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李顼讪讪道:“你与徽鸾交好,孤希望你能进宫去探望徽鸾,让徽鸾在父皇面为孤说几句好话。”
曹贞本不欲多事,但想起父亲的告诫,她现在毕竟是太子妃,日后太子显贵,她未必会跟着显贵,但太子倒霉,她是一定会倒霉的。现在若是帮太子去找二公主当说客,不管怎么样,太子算是欠她人情了,或许日后用得上,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李顼取出一块玉佩交给曹贞,道:“若是徽鸾不肯帮助,你就把这块玉佩交给她。”
曹贞没问什么,直接把玉佩收下来,立刻让人备马车进宫。
徽鸾坐在屋里看书,听人禀告说太子妃过来了,心里很高兴,将她迎进来,道:“你可是好久都没有进宫来看望我了!”
曹贞道:“身子有些不适,故而没有进宫探望你。”
徽鸾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喃喃道:“身子不适,父皇也是身子不适,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曹贞宽慰道:“陛下是圣明的天子,老天爷自会保佑他,说不定再过两日,陛下的身子就康健了。”
“接你吉言!”徽鸾道。
曹贞想起自己的使命来,从袖子里取出玉佩交给徽鸾,“这是太子殿下让我交给你的。”
徽鸾的脸色变了,“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绝不会再管。”
曹贞道:“殿下之命,我不能违背,因此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这块玉佩,还请你收下,不然我回去后,不好向他交代。”
徽鸾想起曹贞在太子府的处境,不愿意让她为难,还是接过了玉佩,再看看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一模一样,她叹了口气,道:“这是母后留给我与他的,我们一人一块。你回去告诉太子,我最后一次帮他,以后他再有什么事情,不用来找我了!”
曹贞松了口气,“多谢公主。”
然而徽鸾替太子求情,并没有让李湛松口,李湛道:“废立太子是国事,岂可以私情论?这事不是你该管的,以后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徽鸾重提余皇后旧事,道:“当年父皇与母后本是民间夫妻,母后没有想要成为皇后,大哥也没有想要成为太子,本是和乐的一家人,到如今,母后早亡,还有大哥,您废除了他,让他日后怎么办?父皇您一直把他当做储君培养,后来的皇帝是不能容下他的。大哥确实有一些问题,但有贤臣的辅助,一样是可以将大周治理好的。求您看在母后与外祖父的份上,饶过他吧。”
李湛道:“朕微贱时,得到你外祖父的良多帮助,你母亲不计较我的身世,甘愿嫁给朕,朕一直都心怀感激。徽鸾,你凭着良心说,朕对你母后还有余家人怎么样?”
徽鸾有些心虚,“您对母后与余家很好,是余家让您失望了。”
李湛失望道:“朕这么多儿女之中,最疼爱的就是你,你却不愿意为你的老父想想。”
徽鸾忙摇头,“父皇,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湛道:“是也好,不是也罢。徽鸾,朕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徽娟之母梅氏,并不是暴病而亡,而是你的母后威逼所致。”
徽鸾惊愕,“乳娘说母后温柔贤淑,对人是极好的,您也曾对我说过母后是个善心人,父皇您是故意这么说的吧,我不相信。”
李湛闭了眼睛,“朕说的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