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 王沅让人制作了报春花笺纸, 都是些“富贵昌,宜宫堂。爵禄尊, 寿万年”这样的喜庆话。书房里烧着炭火,暖和舒适, 采青边磨墨,边说:“娘娘, 您别忘了奴婢的呀!”
王沅笑道:“知道,知道,每年都少不了你的, 只是今年不写什么芳龄永驻、福寿安康, 我只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可好?”
一提起嫁人的事来, 采青就害羞, 用袖子遮住脸,含羞带怯地说:“娘娘,您别开奴婢玩笑了!”
鼠尾过来换茶, 道:“采青姐不要我要!娘娘,奴婢今年有两个愿望, 一是希望娘娘能再生个小殿下, 二呢, 是希望奴婢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王沅颔首,“不错,第一个愿望暂时先不提, 第二个愿望我必助你达成。”
鼠尾高兴地说:“多谢娘娘了!”
采青看着鼠尾逗着王沅开心,只恨自己嘴拙,不会说话。王沅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与鼠尾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你们跟了我这些年,我会为你们找个好归宿。”
采青心里感动,眼眶温热,想到快过年了,好不容易把眼泪忍住。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李湛走了进来,王沅忙起身行礼,李湛扶助她的胳膊,“平身,不必多礼。”
王沅道:“陛下,您怎么总是静悄悄地过来,我都没有准备。”
“什么准备,难道是你背着朕做一些不想让朕知道的事情。”李湛眼里含着笑意,嘴里却故作严厉。
“我要梳妆打扮,把自己捯饬好了以最好的面容见您,不然蓬头垢面见人多失礼。”王沅辩解道。
李湛伸出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道:“朕觉得你这样装扮也不错啊。”
好吧,随他喜欢,王沅披散着头发坐下来,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字。两人难得有这么闲暇的时候,李湛坐在她身边,撩了她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是梅花的香味。”
“嗯,我用梅花熏了头发。”
李湛很喜爱闻这种味道,将头依靠在她的肩头,问道:“你这是写的什么?”
王沅道:“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在花笺上写上新年贺词赠给亲朋好友。”她翻了翻,指着其中几张,“这是给我父亲与兄长的,这个是姐姐的,这个是给柔嘉的。”
李湛一张张翻看,翻出一张剪成小兔子形状的笺纸,笑道:“给徽君的?”
“是呀,她的生辰正好是元月初一,我便每年都为她写一张。”王沅从书架上拿出一个檀木的盒子,打开来,把笺纸放放进去,“等她长大一些后再给她看。”
李湛顿时来了兴致,提笔再笺纸上写了几句祝福的话,盖上他的私印,然后取下身上系着的一面小小的镜子,道:“这是身毒国传过来的宝镜,可辟邪保平安,朕从生下来就带着它,今日就赠给徽君。”
这面宝镜只有铜钱一寸大小,雕刻花纹,精致异常,王沅本想收起来,无意中瞟到张让惊愕的神情,推辞道:“这是陛下从小带到大的,可见是珍贵异常,不好给徽君。”
李湛将宝镜放在檀木盒里,道:“朕之父亲赠与朕的,今日转增给徽君并不不妥。徽君的生辰,每年都无法单独给她庆祝,她比起其他兄姐来吃亏了许多,这面宝镜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补偿给她的。”
既然他这么说,王沅当然不再推辞,替女儿笑纳了,然后另拿了一张花笺,提笔写上:“长相思,勿相忘”落上自己的大名,落款则写上沅芷澧兰四个字,然后郑重地交给李湛,道:“这是我送给陛下的新年贺礼。”
李湛欢喜地收下了,看了看,道:“朕会好好收着。原来你的名字‘沅’字出自屈子的沅有芷兮澧有兰。”
王沅笑道:“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字,正是出自屈子的九歌。”
李湛大笑:“嗯,朕想也是如此,王翁取不出这样的名字来。”
……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在冯皇后的主持下,宫里办了大傩戏驱邪,场面十分隆重。之后就是新年了,新年的一整天李湛都非常忙碌,首先是要去祖庙祭祀,祭祀结束后,在建章宫举办朝会,接受文武百官、各郡国上计使以及外国使者的拜贺。
最后李湛会赐宴给他们,宴饮结束就已经是下午了,稍稍歇息一会儿,就该去椒房殿参加家宴。
李湛躺在塌上闭着眼睛小憩,渐渐就睡了过去。张让看看漏斗,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陛下,时辰到了,该去椒房殿了。”
李湛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道:“这就去吧。”
来到椒房殿,众人都已经到齐了,连樊太后都来了。李湛与冯皇后带着众嫔妃、皇子公主给樊太后拜贺。樊太后喝了一杯酒后,借口身子不适,冯皇后派人送她回了宣室殿。
张丽妃悄悄对王沅说:“自我进宫以来太后就是这个样子,无悲无喜,脸上从来就没有多余的表情,不过这样也好,这么多年了,她仿佛都没有老过,还是原来的样子。我比樊太后都小几岁,你看看,我笑起来眼角都有了皱纹。”
王沅仔细一看,还真有两道鱼尾纹,好心建议道:“把牛奶放一会儿,上面会凝结一层薄薄的奶皮,你让人把奶皮揭下来,早晚敷脸,这样脸上又滑又嫩,皱纹还少。”
“真的?”张丽妃立刻就说:“那我回去要好好试试。”
以前的宴会,胡端娘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年少了她,这桌子上就安静不少,王沅感叹道:“我竟想起了端娘。”
“唉,她是个薄命的,只希望她来生投到好人家,脑子放的更聪明点。”张丽妃如是说。
嫔妃这一桌共坐了八人,另一桌子则是李湛与冯皇后带着皇子皇女们坐着。徽君前两年年纪太小,不能上桌,今年开始上桌了,王沅却不能与女儿一起坐着,心里有些惆怅。张丽妃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习惯就好了。”
程恒娥也挂念着自己儿子,根本顾不上用膳,眼睛一直往那桌看,常婕妤讨好道:“娘娘,听说您喜欢歌赋,妾的祖父曾在乐府任职,妾会唱很多乐府的歌,希望能得到您的点拨。”
程恒娥的脸色变了,勉强笑道:“常婕妤,本宫并不喜欢歌赋,身为女子,当以女工针指为业。”
看她这义正言辞教导常婕妤的样子,王沅用袖子挡住脸,与公孙柔嘉对视一笑。张丽妃就没她这么含蓄了,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恒娥有些恼羞,问道:“丽妃娘娘,您笑什么?”
张丽妃指着正在奏乐的乐师,笑道:“这位乐师琴弹得真好,本宫听着开心,就笑了。”
一旁的常婕妤不甘心被冷落,道:“昭仪娘娘,女工针指自有绣娘与侍女们操持,咱们只需要好好服侍陛下就行,我进宫之时,曾在家学过歌舞,为陛下唱歌跳舞,使陛下高兴,这才是嫔妃该做的啊。”
张丽妃附和道:“常婕妤说得对,惠妃你说呢?”
王沅点头,笑道:“昔年诸王为选服侍的人还曾特地去赵国邯郸求歌舞女,所以常婕妤说的也没错。”
其实歌舞女成为嫔妃根本没人嘲笑,但程恒娥偏偏不这么认为,她生有二皇子,为着二皇子的名声与前途,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不许人在她面前提歌舞二字。
常婕妤见她这么无趣,便熄了与程恒娥说话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怕得罪程恒娥,程恒娥已经快三十岁了,而她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另一桌子上,徽琰与徽鸾靠在冯皇后身边同她亲昵,李顼与徽娟年纪大些,还不要紧,徽妘、徽君与李瑜有些不高兴,时不时往亲娘那边看,但各自又被教了规矩,只能默默地用膳。徽妘与徽君时常见面,她又是姐姐,于是照顾徽君,一会儿问她吃不吃这个,一会儿又拿帕子给她擦嘴巴,当然事情到最后都是由乳娘代劳的。李瑞是男孩子,坐不住,他的眼睛被徽君身上一块亮亮的东西给晃到了,伸手一拉,“咦,是面小镜子,好漂亮呀。”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李湛笑道:“徽君今日生辰,这是朕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朕亲手给她系在身上的。”
李瑞从身上扯下一块玉佩,“五妹,我拿这个玉佩跟你换镜子,好不好?”
“不要,这是父皇给我的!”徽君一扭身子。
冯皇后看了一眼这面镜子,知道这是李湛从小带到大的东西,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但她却不以为意,徽君是最小的女儿,多疼爱几分也无妨。徽鸾与徽琰好东西见多了,这面不起眼的镜子根本不放在心上。李顼的目光却闪了下,他曾经向父皇讨要过这面镜子,父皇另外给了其他的东西给他,但现在却给了五妹……
这一桌上闹出的动静,王沅察觉到了,她原本不想让徽君带着镜子,但李湛一定要她时时系在身上,好在其他人并无别的想法,太子他就算不高兴,徽君只是公主,对他并无任何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富贵昌,宜宫堂,意气阳,宜弟兄,长相思,毋相忘,爵禄尊,寿万年。出自二十四字汉砖。
抱歉,今天有事情更得晚一些。明天恢复双更,时间会早点。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