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年之前,小庄速还只是朝日文库一名名不见经传的编辑,才入职一年,连被大前辈带着去面见作者的资格都没有,负责的还是文艺作品,英雄小说部的门槛都没摸到。
坦白来说,即使作为编辑,他也是最糟糕最没有前途的一类人啦,去年的文学赏大奖都差点颁给英雄小说了,果然文学已经走向末路了吧?
就在他挣扎着为职业生涯求得一线生机时,小庄速签下了一名大约十五岁的少年作者,他得说,一开始与此人签约,不过是因为他文学素养不错,并且长得够帅,还有股能够无年龄差吸引女性的独特魅力——即使是文学作品,也是要卖钱的,内容不够作者颜值来凑,太宰治的颜不需要包装就足够能打了。
没想到的是,这名少年,简直就是宝藏啊!作品横空出世,拿奖拿到手软,而且内容又紧扣实事,半年前的青少年连环标本案还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不管怎么说,《以爱之名》一出世,实在是刷了一波文学热度,发售数量也创下几年内新高。
就在这时,太宰治又提交了几部小短篇,并且公布了自己曾经的笔名是“焉岛众二”。
焉岛众二是这几年极负声名的小众邪典作家,被认为是“英雄时代最后的文学人”。
朝日文库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立刻跟《文学复刊》联系,要出本联合的中短篇小说集,趁着《以爱之名》火热的余波上架。
小庄速手提公文包,坐半小时新干线来到静冈,在太宰家门口蹲了大半天。
“啊呀啊呀,竟然是小庄先生吗?”他慢悠悠地打开门,“讨厌啦小庄先生,我又不是jump的连载作者,作品也不是有大把大把理不清世界线的英雄小说,你这样蹲在房门口,会让我怀疑是来催死线的哦,我这人最经不起催促,要是太紧张的话可是会放鸽子的。”
小庄速:“……”
[看上去超级无敌难搞啊太宰老师,上次的彬彬有礼果然是装出来的吗?]
太宰治是小庄速手上最王牌的作者,即使他比太宰大了十多岁,态度还是很恭谦:“您说笑了太宰老师,这次来是想谈谈出新书的事。”
“诶,新书吗?”太宰治的头一歪,手指像是女高中生一样故作可爱地放在嘴角,“那先进来吧。”
小庄在玄关处脱下鞋子,进门,即使是编辑也是有好奇心的,他趁太宰在前面带路,用眼角的余光四下打量。
[太宰老师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跟老派文学家一样,到处都是书本,地上摔满了蒲团,说不定还有个壁炉,猫的话应该会养吧?感觉年轻的作家都很喜欢养猫。]
[说起来,房子好安静啊,老师的父母呢?]
再往里走走,等看清楚房间的全貌,小庄编辑却说不出话来,他打心底里感到茫然,或者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首先,太宰的居所并非是单身公寓,甚至并非三口之家应住的住宅,他几乎是居住在静冈市内最豪华的公寓楼中,一层只有一户,而面积绝不是小庄能够想象的。
其次,房间中只会出现两种颜色,非黑即白,夹杂在中间地带的灰色都少得可怜,这样的房屋中没有人生活的气息是理所当然的,但小庄又不得不想,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会将房屋布置成这样啊,居住在其中,不仅感觉不到生活得乐趣,反倒会十分恐惧吧?
纯粹的颜色会带来心灵上的压迫。
“坐下吧。”太宰将他带到客厅,“茶茶茶,我这里没有茶,咖啡和酒你要哪一个?”
[酒?是我理解中的那个酒吗?太宰老师你才十五岁啊!不过文学家的话,喝酒也是正常的吧,据说酒能够带来灵感。]
他拘束地说:“咖啡,谢谢。”
玻璃打造的高跟酒杯中荡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不是什么好咖啡,不过是把速溶咖啡加热水冲泡,其实太宰治家里是有咖啡机的,但他太懒了,只有在买的那几天才回兴致勃勃地摆弄两下,之后就完全荒芜费掉了,成为了精致的装饰品。
高跟酒杯被推到小庄编辑面前,他给自己拿了只马克杯,至于里面的液体内容为何,小庄不想知道。
两人先就出版问题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小庄说编辑部的推广排版方案,太宰笑咪咪地听着,只是偶尔一针见血地插两句话,身为作者他在细枝末节上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作者无疑令编辑感到安心。在太宰的配合下,两人很快就完成了交接,当心情轻松起来时,人的话也会随之变多,小庄编辑一边整理文件一边问道:“太宰老师脖子上的绷带是怎么回事?”
不仅是脖子上,他的右手手腕也有绷带,小庄速揣测,能以十五岁稚龄写出《以爱之名》的太宰绝不是那些满脑子妄想的中二学生,既然绑上绷带应该是真的受伤了。作者受伤,编辑不得不关心几句。
“脖子上的伤痕啊,是在上吊的时候不小心勒出来的。”他笑着说,“学校发的领带质量实在是太差了,上吊到一半竟然断了,差一点点就能看到三途川了。”
小庄速:“……”
“那、那右手手腕?”
“啊,这是我试验一种新的自杀方式,简称被撞死在青石板墙的方法时,被路边忽然蹿出来的野狗咬伤的。”
“左手的胳膊肘?”
“入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水底的石砖块,不仅碰破了破而且骨头还受到了冲击,最近才能运用如初。”
“太宰老师你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发誓每一句话都是出自事实哦。”
小庄速陷入沉默,天知道他在考虑些什么,太宰治也不在乎,他用搅拌咖啡的小汤勺搅拌酒,那举动不仅不可笑,甚至还有点优雅。
“太宰老师!”他忽然发出了气吞山河一声暴呵,太宰也被吓了一跳,他的眼睛睁得很圆,像是q弹的珠子。
“是?”
“请务必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太宰老师!”小庄的眉头紧锁,“我知道,旧时代的文学家常常会因为对生活充满厌倦而自杀,而社会对太宰老师的评价是最接近旧时代的现代作者。”他说,“偶尔有对死亡的好奇是可以理解的,但太宰老师您实在是太年轻了,请不要这样对待宝贵而来之不易的生命。”
“考虑到太宰老师的身心健康问题,我可能会经常打扰,请太宰老师海涵。”他低下头,一下子从社畜硬汉变成了老妈子。
太宰治:= =
[嘛,原来小庄编辑是漫画似的热血编辑吗?完全看不出来啊。]
……
在初次访谈后,太宰与小庄便建立起了比一般作者与编辑更加亲密的关系,小庄不仅总是往静冈跑,还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关心太宰的生活。
当太宰踩着点,摇摇晃晃走到朝日文库门口时,就看见原地绕圈子踱步的青年猛地快步走向他问:“考得怎么样太宰老师?”他絮絮叨叨说,“东大附中有把握能上吗?您第二志愿第三志愿填的也是同一间学校,如果上不了的话只能去普通的国立高中了,当时您就不应该三个志愿全部……”
太宰摆动柔软的海藻手臂:“嘛嘛,不要担心啊小庄,我可是偏差值95集万千老师的喜爱于一身的男人,入学试验而已,轻轻松松轻轻松松。”
小庄面色云歇雨霁:“太宰老师这么说的话,应该没有问题。”真的相信了!
太宰在他的带领下走进编辑部,即使到了英雄时代,朝日文库都是了不得的庞然大物,它们善于顺应时代潮流,积极调整变化,现在的英雄小说英雄公式书,有一大半都是朝日文库发行的,除此之外还有英雄相关的独家专访等等,整条英雄产业链圈钱无数,足以供得起庞大而人员纷杂的企业。
“叫我来有什么事?”太宰一边看一边走,文学部的地位较英雄小说部要低下得多,连带着办公室都在享受不到阳光照射的底层,好在装修还颇有点趣味,无论是墙上挂着的字画还是走廊角落的陈旧书架,都有股古早的韵味。
“总不至于真是为了新书推广的事情找我来的吧?”他的声音怎么说,与其说是开朗,不如说笃定,不需要解释便能从蛛丝马迹中绎出事件的真相,总而言之,光凭借太宰的洞察力,想去写侦探小说也很容易。
“别说别说,先让我猜猜。”他还孩子气地打断了小庄的话,其中未免没有卖弄的成分:“让我想想,应该是新书出了什么问题吧?”
“如果是宣传推广类的问题,按照小庄你老妈子的性格,绝对会以不耽误学习为名,专门跑来静冈吧?所以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让我到场的事。”
[谁是老妈子啊!我只是关心你!]
“在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警车哦,而且数量还不止是一辆两辆,这个时代能够让警察兴师动众出动的情况,果然只有敌人啊,再想想我新书的内容,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增添了几篇犯罪类的试水文章,内容的话,啊,我想起来了,是跟袭击英雄有关哦。”
小庄停下了脚步,而太宰也紧随其后站定了,他眼中折射出不符合当下年龄的,过分的睿智,惊人的洞察力似乎能将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切人或物,从内到外剖析清楚。
“诶诶,是那个吗,模仿犯罪?”
鼓掌声由远及近从身后传来:“了不起的推理。”
太宰回头,看见了带着挡风镜的英雄,那双翅膀实在是很抢眼。
“我是霍克斯。”他说,“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在未来的几天我们可能要好好相处了,作家先生。”
“啊。”太宰治看着霍克斯,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开始只是一两声,最后越笑越急促,越笑越急促,从他的喉咙口还泄漏出一点儿气音。
他笑得霍克斯很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太宰说:“啊,哈哈哈,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他整理下腹部皱巴巴的校服说,“只是,我忽然想到,霍克斯的外号是‘过于快速的男人’是吧?”
霍克斯:“没错。”
太宰治一语双关地说道:“究竟是怎么样的男人,才会心甘情愿在头顶上顶着这样一个微妙的称呼啊?”
[……]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太宰老师!!!]
[不要惹怒职业英雄啊!!]
霍克斯的脸,意料之中的黑了。
[身体: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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