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都郡站在水榭之中, 听着里里外外的惊叹声、质疑声、吃瓜声,有了那么点儿玛丽苏娇宠小娇娇的味儿了。
别说其他人不信了, 连都家老太太也不信,这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被换过来的假孙女居然那么正好就是老太傅的外孙女?她是见过老太傅和陆清颜的, 都骊这孩子和陆清颜半点也不像, 和陆家人也没有相像的地方啊……
太后这会儿也惊愕难当, 看看同样一脸震惊的都骊,又看看陆泽, 开口再三的向陆泽确认, 这事可当真?
陆泽直接将两份供词呈了上来, 一份是已经抓入牢中那个拐子的证词,清清楚楚的招供何年何月何日, 在何地将陆清颜的女儿拐子, 卖给了哪个地方, 哪户人家。
另一份是都灵婉生父王禄, 亲姐姐的证词, 她承认当年自己的弟弟王禄和弟媳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怀上一个生下来就死了,那时候家里的老人说不吉利,就做主从拐子那里买回来一个女儿,还为女儿取了小名叫“招娣”, 意思是招弟, 她们那儿生不出孩子的经常会用这种迷信法子, 抱养或是过继来一个女儿, 招个弟弟回来。
当年他们也不知道那女婴是老太傅的外孙女,只想着抱一个健康的女婴回来。
还招认了,偷换孩子的时候,李春月和她商量过,就是打算了将抱养回来的女婴换进侯府,等天长地久被侯府养出了感情她再去认女儿,反正无人知道不是她亲生的,到时候总能从侯府那里捞到点钱。
两份证词将来龙去脉全部解释通了,都郡差点自己都相信,都骊是不是真是老太傅的孙女?
这下一切顺理成章起来。
陆泽忽然撩袍在皇帝面前一跪,郑重又郑重的道:“阿姐命苦,为了这个孩子拼上了自己的性命,臣找了十几年,查了十几年,终于将她找了回来,还请圣上、太后娘娘做主,让臣认回阿姐唯一的骨血。”
这一跪,显得格外恳切,他如此的郑重,让都灵婉的一颗心酸透了,她一直以为陆泽是个温柔又无情的人,他待谁都温柔有礼,可他从来不会在意谁,偏袒谁,为谁失了分寸,动了真心。
可重生到今日,她才发现他也有自己万分珍重的,虽然她知道他只是对亡姐的情意,和都骊这个人没有关系,但她看着他这样恳请圣上,心里还是酸的厉害。
她上一世那样爱他,追随他,却从来没有换回来半点偏爱。
太后仔仔细细看了两份供词,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她扭头看向皇帝。
皇帝怎么可能有二话,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嘟嘟离开都家,跟着伯爵哥哥他更放心,这样就没人再欺负她了。
“陆卿起来,朕知道你的苦心,既然人已经找回来,这是大喜事,朕自然会为你做这个见证。”他让陆泽平身,又看向了都家的老太太和夫人。
有圣上做见证,认亲这件事谁还敢有异议,都家更是没有什么坏处,原本都骊如今在都家的身份也尴尬,又频频惹出事来,今日都骊还说出那等话,再留在都家也是生出更多怨怼,她既是老太傅的外孙女,也算是都家没白替农妇养女儿。
而陆泽起身又向都老太太拱手行了一礼,言辞恳切道:“陆某多谢都家,多谢老太太、都夫人这些年对阿骊的抚育看顾之恩,日后陆某必当尽心报还。”
他将话说到这份上,面子也给够了都家,都老太太哪里还有异议。
谁能想到,赏花宴会成了认亲宴,都郡自己也没想到,她原本也就想进宫见见她未婚夫夜朝……
这场认亲来的快,尘埃落定的也快,从陆泽出现到圣上做见证,拢共也就半个时辰左右,都郡就在圣上和太后的见证下,给她的这位京中万千少女白月光的舅父陆大人敬茶认亲。
她恭恭敬敬的端着茶叫了第一声:“舅父。”
心里在想,陆泽比都骊大多少?都骊今年十六七,陆泽如今三十一二岁,似乎比她大十五六岁。
哇,这个年龄差真的是刚刚好。
认亲之后的赏花宴谁也没心思赏花了,都在低低议论都骊,那些本就看不惯她的女眷,如今气的聚在一块说这件事定然是陆大人弄错了,这孩子丢了这么多年,在拐子手里说不准早不在了,拐子被抓到后被逼供的受不了,随意找了一个买主顶上,也未可知。
还有议论说,孩子换来换去,谁不定都灵婉才是老太傅的外孙女。
都郡如今的听力比从前好,坐在席中差不多将那些非议听全了,反正那些讨厌她的人就是无法接受,她从一个卑鄙的农妇之女摇身一变成了首辅外甥女,她怎么配做陆大人苦寻多年的外甥女,做老太傅的外孙女,陆家的家风都要被她败坏了!她本就跋扈,如今有了陆家这个靠山还不更跋扈的没边了!
可真酸。
都郡全不在意,圣上赏了她好些水果,摆在她面前她也吃不完,挑挑拣拣的只吃自己喜欢吃的,统帅和九尾两个人也不知道偷偷去说什么话了,她坐在凉亭里,吃着水果等着宴会赶紧结束,她快要热死了。
翠娥在替她扇着扇子,还没缓过刚才认亲的神来。
又有宫人端了一盆子的冰过来,放在了她脚边,恭谨的与她说:“圣上瞧二姑娘似乎热着了,命奴婢拿冰来给二姑娘消暑。”她接过翠娥的扇子,对着那盆子冰朝都郡轻轻送风。
那股子冰上散发的凉气儿就随着风扇在都郡身上,果然凉快了好多,原来这就是古代人的冰风扇啊?
都郡朝正座上的皇帝看过去,阿吞也在瞧她,对上她的视线立刻对她笑了笑。
可惜他是皇帝的身份,她想跟他亲近些也不行,旁人肯定觉得她这个女人竟然敢勾引圣上。
她只好偷偷对阿吞挤眉弄眼。
一个穿金戴银的年轻贵妇人笑着走来了她的桌案前,与她打招呼,“恭喜二姑娘,今日认回了这等家世的亲族,日后二姑娘可比定康侯府的嫡亲小姐还要贵重。”
都郡抬起头看这人,这还是今天第一个主动来跟她打招呼的女眷,却是在她被认亲之后,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未免势利的有些太明显了,她是谁?
都郡的记忆里没有这张脸的印象。
“宿主,这应该是你未来的嫂子。”系统告知她,“她叫秦锦书,是夜朝的大哥谢明安的老婆。”
等一下。
都郡有些诧异,夜朝不姓夜,姓谢吗?他还有个大哥?系统给她的资料不全是,她只知道夜朝是单立门户自己住的。
“有的宿主。”系统直接为她更新出夜朝的相关信息,“夜朝的亲属关系有:他大哥谢明安一大家子,以及他的祖母。只是夜朝与他们关系不和,是分府别住,他大哥一家子和谢家祖母住在谢家。”
怎么感觉都是老太太活的比较久……差不多每一家子都留下个老太太活着,男人是不是寿命普遍比女人短?
“……”系统被她打断,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夜朝的母亲是一位叫夜娇行的番邦公主,对他父亲谢燕南一见倾心,在谢燕南的发妻病逝后下嫁给他做了续弦。谢明安是原配留下的儿子,从小与夜朝不睦,谢家上下也怎么喜欢夜娇行,对她和夜朝都十分冷淡,后夜娇行在谢家自杀,夜朝彻底与谢家决裂,他到达从军年龄后,直接改姓了夜,投军进了定康侯营中,定康侯那时候是他父亲谢燕南的副将,之后就是您知道的信息了。”
短短的几句话,但让都郡听出了虐恋的味道……番邦公主下嫁给大将军做续弦,背井离乡,不得婆家喜爱,自杀在婆家,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虐死人的事情吧?
不然好好的怎么会舍得儿子自杀?
系统却说这些信息上一世没有解密,系统也不知道,可能只有谢家人、夜朝自己知道。
没有解密?看来女主都灵婉上一世是真不把夜朝放在眼里,他的身世都懒得解密!
夜朝怎么这么惨,从小虐到大……这就是反派必经的道路吗?
都郡不禁同情起夜朝来,母亲自杀,一大家子没一个喜欢他的,后来从军靠自己厮杀出了一片天地,却遭逢不幸成了废人……还被逼着娶她这个跋扈傲慢的大小姐,后来还被女主虐的死去活来。
真惨。
但是,夜朝都和谢家不和到分府别住了,这个谢明安的老婆来跟她打什么招呼?
都郡在看剧情,愣神的这会儿功夫,站在她面前的秦锦书先笑着自我介绍道:“二姑娘怕是忘了我是谁啦?”
她旁边的丫鬟向都郡介绍,这是谢家的大夫人。
秦锦书笑着说:“再过几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该叫我一声嫂子了。”
上一世她待都骊有什么热情吗?
“没有,宿主。”系统回答她,“上一世都骊生母是村妇闹得全京城皆知,谢家不满意都骊这桩婚事,但一向管不到夜朝的事,所以一直没开腔,只是故意避开都骊参加的聚会,见着都骊也不会搭理。”
哦,那这是看她突然从农妇之女,变成了老太傅的外孙女,觉得配得上她们谢家了,所以主动来打招呼了?
都郡怎么可能给这种面子,即便是她嫁给夜朝也和这个谢家没关系,她连点头示意也懒得点,直接扭头将盘子里剥好的荔枝喂给翠娥,“这个好甜,你尝尝看。”
她掂着果皮仰头呈给翠娥,翠娥慌忙看了一眼对面下不来台的秦锦书,想提醒她谢家夫人在同她说话,又觉得小姐必定是听见了,只是不想同谢家夫人说话,她又何必再提醒小姐,便只是低声说:“奴婢不吃,小姐吃。”
“我吃了好多,再次牙齿该肿了。”都郡又抬了抬手示意她吃。
翠娥心里又暖又甜,哪里忍心拒绝她,忙将荔枝接在了手里,说了一声:“多谢小姐。”将荔枝吃了。
秦锦书站在那里尴尬的脸都黑了,只见都骊还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自顾自的低头去喝果酒了,她的丫鬟哪里见过自己夫人被这样当众羞辱,立刻便道:“我们家夫人在同您说话呢,二小姐。”
那语气可半点不客气。
旁边的正在和都灵婉说话的女眷,齐齐看过来。
皇帝也看了过来,眉头皱着了一起,只见嘟嘟低着头慢慢将酒杯丢在了桌子上,抬眼看住了面前的妇人说:“听见了,我就是不想搭理你家夫人,怎么如今的下人都这般没有眼力价?一定要替你们家夫人自讨没趣呢?”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叫身边的人全听见了。
这下好了,秦锦书更加下不来台了,僵站在那里一张俏脸全红透了,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心里将这个给脸不要脸的都骊骂了一遍又一遍!又不好当着太后和圣上的面发作,只能带着丫鬟扭头便走。
都郡留意到,没一会儿都灵婉也起身退了出去,像是寻着秦锦书去了,她忽然觉得都灵婉这一世也不是真的喜欢夜朝吧?如果她经历了上一世真的对夜朝动情了,这一世想要和他在一起,那怎么会去和心爱人讨厌的人亲近?厌恶还来不及呢。
都灵婉只是想要攻略夜朝吧。
都郡又觉得夜朝有些惨,不知道夜朝醒了没有,她从暖阁过来时还特意问了一下,夜朝醒了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在太医陪同下被送回闲安王府诊治了。
这宴会真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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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郡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散场,已是夕阳四下,她跟随都老太太出了宫门,远远的就瞧见等在宫门口的陆泽,夕阳将他映照的格外温柔。
他朝着都老太太微微行礼道:“再次谢过老太太和都夫人,日后就不再麻烦都家了,今日我便接阿骊回家。”
“今日就接走?”都老太太有些惊讶,“陆大人倒也不必这么急,骊儿先在都家住着,等陆大人收拾妥当了再来接也好,骊儿的东西也总是要收拾一下的。”
“陆家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陆泽轻轻叹了口气说:“实不相瞒,陆家一直为她准备着,前几日听说她有了下落,她的亲祖父、祖母特意从杭州赶了过来,老人家一直在等着她。”
她的亲祖父祖母在等着她。
都老太太不知为何听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前些日子因为骊儿是那狠毒农妇的女儿,她心里总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到底到底是没法再和骊儿亲近起来,如今听到她的亲祖父祖母殷切的盼望着她回家,又不是滋味。
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握起都骊的手,酸涩的道:“骊儿你可要今日跟你舅父回去见你祖父祖母?还是等你母亲替你收拾一下你日常用的东西,再回陆府住?”
都郡慢慢将手抽了回来,“我今日回我该会的地方。”她朝着都老太太和都夫人行了一个重礼,“多谢这些年来老太太和夫人的照看,阿骊走了。”
她不带走都家的东西,她替都骊向老太太、夫人行了三礼,只请求将翠娥一道带走。
老太太有些心寒,这丫头养了这么多年,说走也没有半点留念,倒是只在意她的奶娘。
陆泽张口要替她买下翠娥,老太太也不好扣下,就让她带走了。
都家三人看着都骊被陆泽亲手扶上陆家的马车,心思各不一样,老太太和都夫人是心寒,也是松了一口气,走了也省心。
都灵婉心思却全在陆泽身上,她不敢相信陆泽居然没有看她一眼……明明上一世从京外救了她之后,陆泽就总会想办法出现在她眼前,也会主动和她说话……
他前期待她还是温柔的,可这一世他救了她之后,一颗心全扑在了都骊身上,那么近的距离,压根没有看她。
都灵婉看着陆泽翻身上马,慢慢的骑着马伴在马车旁,车里的都骊挑开车帘,他立刻俯下身去对她笑,轻声问她:“怎么了?”
那温柔她太熟悉了,本该是对她的!都骊这个外甥女身份来的太突兀了,将所有的情节都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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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郡在马车对马上的统帅低声说:“我可以路过闲安王府的时候,去看看他吗?如果我不方便进闲安王府的话,我就在外等着,你可以帮我进去问问他醒了没有吗?”想了想又补上:“舅父大人。”
她的舅父大人叫的好生乖巧,将他逗笑了,他俯身对她笑笑说:“当然可以,只要你想,没什么不方便的。”
“真的?”都郡惊喜的望他,“我可以进去?不是男女有别?我这样公然去也看王府看他,会不会有损陆家和舅父的形象?”她自己完全不在意京中人如何说她,放荡也好,跋扈也好,伤风败俗也行,反正能说的也说了。
但是……陆泽可是那样零差评的好形象,她不想累及陆泽的名声。
他的目光柔软下来,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拨了拨,“我认你回来,就是想你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若你在我身边还要被约束着,那我也未免太失责了。”
晚风轻轻吹来,都郡快要飘起来了,她为哥哥们死去活来算什么!重来一次,她还是愿意去拯救哥哥们!
陆泽将车帘放下,让她坐好,吩咐车夫直接去闲安王府。
都郡坐在车里美滋滋的往外看,一扭头发现身侧的翠娥在偷偷掉眼泪。
“怎么哭了?”都郡忙伸手抬起她的脸。
翠娥避开,忙把眼泪抹掉,哑声对她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替小姐高兴,高兴……若是小姐真是农妇之女,只怕老太太和夫人会与小姐愈发的冷淡,今日回府也必定会怪责小姐在宫中的事……还好小姐不是……”
还好她不是。
可真正的都骊,上一世的都骊,她确实是农妇之女,所以她选了最极端,最糟糕的一条路。
她没有靠山,她甚至死的时候还在等着她的九哥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