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迟南还是一如既往木着脸, 医生笑了:“先坐下吧,我给你量一量体温。”
迟南依言坐下,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医生:“昨晚我来找过你。”
“是吗?大概我在处理别的事情, 抱歉。”医生笑着说。
“那昨晚半夜,敲墙壁的人是你吗?”
“我只是对隔壁的同学说晚安。”
“哦。”和迟南想的差不多。
“谢谢,我也收到了你的晚安。”医生似乎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脱下手套站在迟南面前。
迟南从下自上看他, 眨了眨眼:“量体温不需要温度计吗?”
医生微微俯下身子,微眯了眼睛与他视线相触:“我的话, 不需要。”
说着, 他将手覆盖在迟南的额头上, 轻轻的贴着。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属于活人的温度。
迟南眼睛下意识睁了睁,而后喉结微动, 两滴眼泪也从眼角落了下来。
医生没有因为他的流泪停下动作, 保持着为他测量体温的姿态, 看他的眼泪一滴滴接连不断。
“很烫, 看来病得不轻。”医生说。
迟南:“可能是你的手太凉了。”
医生不置可否,最后心情美妙的扬起唇角:“38.4°,我给你开点退烧药。”
他说完停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把手从迟南额头移开,最后扯过桌上的面纸自然而然的给迟南擦眼泪。
还隔着纸巾擦了擦他的泪痣,非常克制。
就好像吃蛋糕要把奶油上的草莓留到最后一样,美味不能一次性享用完毕。
迟南也任他动作,反正在229面前流眼泪他已经没羞耻心了。
只不过听到229要开药让他下意识抿了抿唇。
他一共喝过两次229的药, 一次是在游遇的梦里, 还有一次在黎明基地, 喝一次哭一次。
“甜的吗?”迟南问。
医生笑:“你尝尝就知道了。”
说着,他把熬成红棕色的汤药递给迟南,温热的药刚好能入口,还冒着丝丝白雾。
迟南仰头咕噜咕噜把药喝干,果然又是熟悉的甜味,好吃又好苦那种。
他擦着落下的眼泪,懒得在多嘴过问药效成分,反正这药也不是真的给他治病的。
“我说过还会见面的,没骗你吧。”
迟南点头,又有点心疼:“可我是花了好感度的。”
医生笑:“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有,”迟南将叶常那副碎掉的眼镜,轻轻的摆在桌上,“你能帮我把它修好吗?”
医生拿起眼镜托在手里看了看,唇角微不可察的扬起:“当然可以。”
“看在一百好感度的份上,这点要求我当然会满足。”医生很愉悦的将碎眼镜收下了。
“谢谢。”迟南保持着礼貌。
医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迟南知道副本的规则,不会多此一举问通过相关事项,想了想说:“在游遇的梦副本里,你操控的npc是小游遇对吗?”
自从上次叶常被剖开马甲后,迟南就一直这么怀疑着。
医生定定的看了他数秒,半真半假的笑了:“哥哥,你认出我了吗?”
迟南:“……”
那句‘我喜欢你哭的样子’,果然像这家伙能说出来的话。
“你的编号229是什么意思?”迟南又问。
医生想了想,摇头:“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迟南本来也没抱多少他会回答的希望:“那我以后叫你医生,叶常,还是229?”
医生看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说:“要不,你像第一个副本那样,叫我游遇吧?”
迟南:“……”
医生:“我不介意继续叫你哥哥。”
迟南:“…算了。”
医生笑着耸耸肩:“那还有什么要问的?暂时没有也没关系,以后你需要每天中午来校医室喝一次药,想好了再问就行。”
迟南:“每天?”
医生点头:“既然给了一百好感,我当然要给你特殊待遇,每天熬药、例行体检是我应该做的。”
迟南:“好吧。”
医生笑微微的看着他:“我给你的东西收好,说过你的事情最好也记着,说不定能用上。”
迟南:“……”
医生:“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你已经用上了不是吗?”
迟南知道这家伙指的是红棉被那件事…
医生笑着给他擦干眼睫上的泪渍,“快去吃饭午休吧,下午上课别迟到。”
从医务室出来后,迟南看到郭闲等在不远处的走廊上。
“怎么回事?里边有什么线索吗?”郭闲开口就问。
迟南想了想说:“有个奇奇怪怪的校医。”
郭闲愣了愣:“哈?”
迟南:“嗯。”
下午给他们上课的还是那位女老师,她在教室中央摆了一只火炉和一个水壶。
众人面面相觑,女老师点燃火炉,将水壶架在火上:“请同学们一直盯着它,直到水烧开为止。”
众人虽然不知npc卖什么关子,但都依言照做,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水壶还是没有烧开的迹象。
“被我们盯着水应该是烧不开的。”黑长直眼睛一亮,突然说。
丸子头一脸懵逼:“为什么?”
黑长直平时一直是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会儿难得很笃定的说:“量子芝诺效应。”
丸子头露出学渣的苦笑:“可以解释清楚一些吗?”
“当我们持续观测一个不稳定的量子系统,它将不会衰变,我们可以通过高频率的观测冻结系统的初始状态、或者阻止系统发生变化。”
丸子头扶额:“请说人话。”
迟南倒是听懂了黑长直的意思:“是说只要一直用眼睛看着,物体的状态就不会发生变化吗?就和我们盯着水壶,水一直没办法烧开一样?”
黑长直使劲点头:“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啊,就像我考试的时候,只要有监考老师站在旁边盯着我写,我就写不出来一样…”
“我也是!本来
词儿记得烂熟,走位也清清楚楚,但一站在舞台被几百双眼睛盯着我就不会动了…”
黑长直为难的笑了笑:“虽然有些…偏差,但这么说确实比较好解释。”
“可这会儿老师给我们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剩下的学生嘀咕着,他们刚移开视线参与讨论,放在教室中央的水壶立刻发出刺耳的‘吱吱吱’声响,水开了。
女老师赞许的看向梦游人们:“看来同学们基础很好,那位同学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我过多解释。”
“请同学们记好课上学到的知识点,把它灵活运用到接下来的校园生活中,切记。”
女老师这句话给了足够的信息量,郭闲微微挑眉:“看来这个量子芝诺效应和今天新增的校规有关。”
迟南盯着噗噗直冒水蒸气的热水壶,持续观测导致系统状态冻结、阻止其发生变化么?
“你有什么思路吗?”郭闲看迟南出神,问他想法。
迟南想了想说:“可能今天的校规有点费眼睛。”
郭闲:“……”
有了绿毛蓝毛的前车之鉴,副本里的新老梦游人都在心里拉响警铃,大家在教室里很快达成一致,今晚出现的死亡惩罚禁忌可能和观测还有变量有关,反正只要有什么可疑的现象出现,不要怂,一直盯着它阻止变化发生就好了。
掌握了基本套路后众人心里有了点底,悬着的心虽然不至于安稳放下,但到底暂时松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到了最难熬的校园之夜,窗外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
众人掰着手指数禁忌,不要在下雪的操场行走、分配到红被子不能把手脚和头伸出去、看到可疑的东西不要害怕,一直盯着他防止变化发生…
送小白花的诡异祈祷环节照例举行,因为今天暂时还没梦游人触犯校规,女老师改了改说辞:“恭喜各位同学平安度过了二十四小时,但夜里会不会有不认真的学生触犯校规,我们就不敢保证了,今天大家手里的小白花,可以送到你认为夜里会触犯校规的同学的背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就是说这一轮的白花是纯赌,用同伴的死亡作为赌注。
虽然挺伤感情和面子的,但在噩梦世界,没什么比遵守流程更重要的了,也没人会真的担心在这里和同伴撕破脸。
很快,十六朵白花就赠送完毕,最后黑长直因为死了室友,被认为是最有可能遭遇危险的梦游人,背后有七朵白花,另外两个新人的背后分别有两朵,还有几人背后有一朵,包括迟南。
宣布结果后众人都有些诧异,按理说早上第二道测试题是迟南和郭闲回答正确的,一看他俩就是副本经验丰富的大佬,不会有人蠢到蒙大佬死。
没人知道迟南这朵花是自己给自己送的,他记得昨天分到花的梦游人可以把花带走。
他想,明天中午就能把这该死的白花送给医务室的229了。
这一天下来,迟南拿到了12点学分,郭闲比他少了昨晚送白花的1点,拿到手11点学分。
虽然经历了血腥诡异的一天,众人都没什么胃口,但在丸子头的建议下梦游人们还是来到食堂进食。
“生病、睡眠不足、饥饿都很有可能影响我们的清醒值,清醒值一旦升高,很可能会导致思维混乱,失去判断力和求生欲,所以大家尽量要让身体维持在健康良好的状态。”
丸子头话音刚落,迟南就打了个喷嚏。
众人:“……”
迟南:“抱歉。”他很自觉的和众人拉开距离,自己拿着托盘到角落用餐。
毕竟感冒是会传染的,没人会愿意在副本里生病。
何况迟南也乐意自己待着,不被人打扰再好不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迟南发现这所学校食堂没有甜食,大概是229故意的。
郭闲却不怕死的端着托盘凑过来,旁敲侧击的说:“看来你在校医室开的药不怎么管用?”
迟南点头:“是个庸医。”
郭闲一听套不出什么,放弃了,直切正题:“如果今晚的死亡规则需要我们持续观测的话,你自己住一屋,恐怕有点难应付。”
“也不一定会轮到210,”迟南说,“从昨晚红被子的情况看,死亡触发是随机出现的。”
“可是210也不一定能避开,不是吗?”
“嗯。”迟南脸上却不见任何紧张之色。
郭闲看他淡定的样子,挑了挑眉:“你这是在赌命吗?”
“你有想到什么办法吗?”迟南反问郭闲。
“是这样,分房的时候是双人间,我认为这是破解禁忌的必要条件,如果真出现什么危险情况,两人轮班能做到持续观测,一个人的话恐怕有点难度…”郭闲把刚才他和众人的讨论结果告知迟南,“现在单人间只有你和唐昱,我认为如果规则允许的话,你们最好能成为室友。”
唐昱?迟南很难记住别人的样貌和名字,但现在死了室友的只有黑长直,所以很快就能对上号。
“如果自己住不是你的原则底线的话…”郭闲撇了撇嘴,又补充道。
迟南倒不是这么固执的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会选择独居,但如果是处于提升安全系数的考虑,他也能接受有室友。
可很遗憾,女老师拒绝了他们合并宿舍的要求。
“很抱歉,我不能通过你们的申请,每位同学的宿舍分配好后就不能随意更换,必须住到学期结束。”
“如果私自换宿舍的话,后果可能是你们无法承受的,这一点请记住。”女老师又警告了一遍,她的视线尤其针对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