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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晚上，天已经完全黑净了。李国成风尘仆仆推开家属院二楼自家的房门。此前，他并没给家里打电话。
前两天，坐在张建国那辆性能优良的牛头车里，李国成还颇为能给王小凤母女制造这么个惊喜，很有些跃跃欲试。他眼前，不止一次看到过母女俩扑进他怀里的场景。而每每如此，他简直归心似箭，坐副驾驶位上，不停催促驾车的张建国，别磨磨叽叽！快点！再快点！逗得后排座的唐晓霞都笑了。
此时，那披着一头卷发的王小凤左手拿着钩针，右手绕着白线的正和扎着马尾的娜娜就挤坐在沙发上，就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这女人，真真闲不住，连看个电视，手里都有得忙。李国成心里感慨，顿时脸上一扫几天来的疲惫，扫视一圈被王小凤打点得齐整又温馨的家，然后，放下手中的行李箱，笑容满面地张开了胳膊。
只是，他臆想中扑过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良久，站在门外，看着窝沙发里一动不动的那一对儿母女，李国成突然变得有些沮丧。想着也许这门里门外的，大概就是所谓现实与想象之间的距离吧？！终于，许是热烈的怀抱半天没迎上个人，他神情尴尬地缓缓把张开的双臂放了下来，很有些热脸贴了冷屁股般的悻悻然。
王小凤似乎醒过神来，放下钩针，脸上浮出笑容从沙发站起来打了招呼，然后，迎上来一边提起他放门边的箱子，一边说给他打水洗洗。而娜娜，依然缩沙发里，只把那双刚转回电视的大眼睛，又骨碌碌转回来，眨也不眨盯着他。
李国成从鞋柜底层拿出拖鞋，换上，几步跨到沙发边，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马尾。娜娜猴子一样利索地往后躲了躲。李国成伸出的手顿在他前面，心里一痛，瞧吧，这就是边防军人的现实生活——半年不见，女儿和他生分了！
“娜娜，跟爸比比，到哪了？”生分就生分吧。山下任职，他有的是时间和女儿热络。
稍微磨叽了一下，娜娜还是起身站到了他身前。距离有点远。李国成向前跨了半步，把那颗小脑袋往胸前一贴，“看，到爸这个扣了。娜娜长爸衣服第二个扣了。”
这时，小凤端一盆热水过来，嗔怪娜娜：“喊爸爸呀！”然后，也不真等娜娜喊，放下脸盆招呼：“国成，你先洗洗。”
李国成顺手拉住了她递毛巾的手，眼神热烈地看着她，喊了一句：“小凤。”
王小凤手没有动，只脸上有些似笑非笑的神情，说：“你先洗，我下面去。”
李国成那只着拉王小凤的手，使了使劲儿，然后，看着她转身去了厨房。回过神来，李国成一屁股坐下来，不提防沙发上飞下来一个毛乎乎的东西——竟然是只黑白花的小猫，两只眼睛的中间长着一圈奇怪的白毛，像极了双簧前脸正式表演前那个一饼儿的造型，看着很是有些滑稽。李国成还没来得及乐，就听到娜娜带笑的声音：“团团，接着！”，然后，就看见娜娜边顺手把绿色的毛线团扔了出去。
李国成看到那只叫做团团的小猫迅速地向那只线团追去，于是问道：“什么时候养的，多大了？”
娜娜眼睛不看她爸，视线追逐着已经成功捉到线团的团团，说：“还不到一百天。”
“哪弄的？”李国成揩了一把脸，把毛巾顺势放到铺着粉色盖布的茶几上，然后，把肿胀的双脚浸热水里，舒服地心里直叹息——这世上，到哪儿还能找着比家更好的地方？！
“人给的。”娜娜回头瞟他一眼，又喊了声团团。
“谁给的？”李国成看到团团原本转来转去的身子停了下来，然后摇头晃脑地朝着娜娜奔了过来。
“梁叔叔。”娜娜抱住它，用手轻轻捋着团团光滑的背。
“哪个梁叔叔？”
“妈妈店里的梁叔叔。”
娜娜说话的时候，李国成刚伸出手想摸摸闭着眼睛的团团，却看到那只猫炸了毛般睁开眼，冲着他露出了蓝幽幽的光芒。
娜娜笑了，安抚似的又捋了一把团团的背，说：“团团凶得很，小心它抓你。”
“对你倒乖顺。”李国成看到，团团再次闭了眼，温顺地又卧到娜娜腿上，很是悻悻然。看来，也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让这只团团成功得把他当成了这个家庭的入侵者。
“那当然！团团喜欢女生。”
“什么意思？”
“它是公猫！”娜娜说罢，还翻过团团的肚皮给他看。看李国成神情奇怪，像是反应了过来爸爸也是个男的，眼珠子转到他脸上，一屁股猴过来，却问的是：“爸，在不在家过年？”
李国成神经还有些接不上茬儿，停顿了片刻，才从公猫的身上转移到她的问题上，忙又答道：“在！以后爸都陪你过年，好吧？！”
“哦，耶！”娜娜再次猴子一样利索，溜下沙发，鞋也不穿，冲向厨房，惹得原本绕着线团打着转转的团团嗖一声也跟着她奔了过去，差点拌着她。娜娜住了脚，呵斥一声：“团团，去沙发。”看到团团喵呜哧溜去了沙发卧下后，才回过头来拉开隔断，喊：“妈，爸在家过年，在家过年！”
然后，也不等王小凤反应，又猴子一样利索转过身，急慌慌跑他跟前，扒过他的背提出书包，拉开了拉链。
李国成这才知道他屁股后面还有个书包，然后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娜娜，你干嘛？”
“打电话。告诉王晓彤，你在家过年！”
“爸在家，和王晓彤有关系？”
“关系大了！”娜娜一屁股又猴回他身边：“你不知道，我这同桌，老显摆她爸多好，给她买的东西多好。哦，爸，你买东西没？”
“爸下山急，没顾上！”
“哦！这样啊，那算了吧！”娜娜的圆眼睛里透出了失望，还撅了小嘴，嘴里却小大人般表示了理解。
“看看，这，给你的！”李国成笑，然后一指门边的行李箱，示意她推过来。
“小玉兔！真给我的？！”打开小盒子，从里面把东西取出来，娜娜惊喜，睁大了眼睛。
看李国成点头，娜娜扑过来，给了他一个迟到的拥抱。然后，风一样奔向厨房，说：“妈，妈，爸买的！你看项链，是小玉兔……”
约莫着水凉了，王小凤从厨房又提了热水壶出来——这女人！此时，双脚浸在热水盆子里的李国成，眼神追光灯一样，一直追着她。看她拎了壶来，又看她拎了壶走。这会儿，娜娜和她站在厨房，正对着灯光看着玉质的小兔子。
——是得感谢唐晓霞！下山路上，车上三人云里雾里海聊。正是人偶然问起，他可曾给王小凤母女俩稍点礼物？
“至于整那花花肠子？工资咱分文不少上交，想要啥，自个买去，还称心！”
结果，坐后排的唐晓霞认真地说：“国成，出门在外，给老婆孩子稍点东西，和需不需要，称不称心，没多大关系，关键是那份心意。”
而且，连正开车的张建国也附和，说，就是，就是，关键是心意。原本木讷的张建国，有这样的看法，让李国成有些惊讶。这一路，他能感觉出来，和原来在边防营时候相比，现在的张建国，不但话多了，而且，人也开朗大气起来。看着一路上，他和唐晓霞有说有笑亲亲热热的样子，李国成羡慕的同时，忍不住想——难道，一个好女人，真的是男人的一所学校？
不过，正是唐晓霞及时提醒，在牛头车快到留守处时，李国成临时起意，让张建国调转车头，到他家玉器店置办一个翠玉项链，并听从建议，给小凤拿了一只白玉的镯子。这，对于长期生活在军营的他来说，还是第一次。虽然，他当时感觉，给自家人送礼物多少有点矫情，但仅从目前送出去一个礼物的效果看，李国成觉得，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