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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留守处,安静得很。虽然,时令上已经过了中秋,但白杨树还依然保持着旺盛葱茏的姿态。汽车营水塔高处的那盏远光灯,还亮着,打在仍然茂密的树枝上,隐隐绰绰的,透着一种奇怪又安详的质感。
从大门口到家属院,要经过机关,而从机关到家属院大约只有00米的距离。这样的深夜,这条回家的路,李国成走了无数个来回,但是,从不曾像今夜这样显得漫长,也不曾有今夜这样沉重。慢慢走在后面,李国成听到王小凤的高跟鞋踏在水泥路面上,发出磕磕磕有节奏的声响。抬起头,他看到,不远处那大手拉着小手的母女俩,被夜的灯光勾勒成了黑黢黢而又有些妙曼的剪影。映衬着道路两旁笔直的白杨树,那移动着的两个身影,怎么看,都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母女。李国成心里蓦然一动:王小凤为这个家、为娜娜,尽心操持而从无怨言,他刚都瞎想些什么呀?!他紧走几步,揽住了她的肩膀。
回家后,娜娜一改往日叽叽喳喳的性子,变得出奇的安静和乖巧,洗漱后主动抱起肥嘟嘟的团团溜到了床上。王小凤的神情,好像透着些疲乏,她也没有再打开那个好像永远演不完的韩剧,洗好后直接上了床。客厅里独独剩下个李国成,呆坐那儿,好像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拿起牙杯,钻进了卫生间。
卧室里那盏台灯,王小凤睡下后并没有关上。微弱的灯光下,李国成看她紧闭双眼,安静地躺在她那个被窝里。而他的被窝,此时,正软软地,躺在她的身侧。
王小凤呼吸平稳,看他进来也没睁眼,一副已经睡熟的模样。但李国成知道,她没睡着。待脱衣裤灭灯后,他径直钻了她的被窝。
王小凤没出声,只挪了挪给他让了地儿。李国成伸胳膊搂住她的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低声说:“小凤,咱们是夫妻,走到现在,不容易。有啥事,别自个扛着啊?!”
——李国成不善于绕弯,和王小凤谈话,选择的,依然是他工作中惯常使用的,单刀直入的方式。
黑暗中,王小凤微蹙双眉,依然没有出声。
“咱们打结婚,快九年了。在老家,算老夫妻了。我寻思,咱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平常,也聚少离多,但比起老家那些外出打工的夫妻,不知好多少倍!咱们自己赚下的日子,要珍惜。”李国成似乎微微有些激动,呼出的热气,落在王小凤脸上,有些痒,她不漏痕迹动了动。
“我说不来那些花言巧语,但对你,对这个家,我敢说,从没个二字。我最大的心思,就是你和娜娜能开开心心。”李国成压低的声音异常真诚,这样宁静的夜晚,很有些深情款款的意味。
“快来好事了,我心里烦。明天还上班,睡吧。”王小凤翻了身。似乎真瞌睡了,还打了长长的哈欠。
见她拧巴,加之他本身心里也有疙瘩,他其实想发火。只是,他知道她性子,越这样,她有事儿会越闷在心里。于是,他拉开王小凤被子,回了自己被窝,嘴里说了句:“那就睡吧。”
卧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李国成心里憋闷,自然没有睡意,睁眼躺那儿,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听觉和视觉异常敏感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明明能感觉到背对他的王小凤,保持着均匀细微的气息,可听到耳边的,却是她时不时发自内心深处的叹息——王小凤,也没有睡着。
似乎良久,李国成依然了无睡意。悄无声息翻个身,他强迫自己闭了眼睛——得,数羊吧!
又过了良久,他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这会儿,怕是边防营哪个夜猫子,惦记他吧?
在边防营,平素他几个年龄职务相近的战友,喜欢相互逗个乐子——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譬如几年前,张顺君创意的这个深夜短信。
所谓深夜短信,其实,就是估摸对方“办事”时候,发短信捣乱。这还不算完,如果你5分钟内不回短信,还有下一环节,电话或点歌。
李国成曾经被整到过。当时他刚下山,正忙着“办事”,没顾过来。结果,床头电话响了。电话响得执着,拗不过,王小凤接听了,竟然还是零点乐队的《超越梦想》。李国成有一回探家,献宝式的给她讲过,因此,当接听电话的王小凤突然醒悟过来,一脚就把他从身上踢了下去,并坚决不让他继续完成未竣的工程。把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李国成彻底晾在那边,进退不得。
有前车之鉴,李国成一翻身下了床。黑暗中,他赤脚摸到门边,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又折回床头,翻看起来。
还是那条——晚上收到的短信。只是,这次换成了排比句式,当然,还那个号码!
握着手机,李国成瞟一眼背对他的王小凤——难道,她在外面惹了什么人?以他的个性,原本当即就要回拨,责问对方到底什么目的?只是,当他再次看一眼王小凤后,却又放弃了打算。
依然了无睡意。黑暗中,李国成再次睁开眼睛,复又按亮手机——点!心里叹口气,他拇指一动,却是关了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