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转着手里茶杯,道:“那她给你的那个帐本,又是怎么回事?”
余氏身子震了震,瞪着她,咬牙道:“她怕我不肯,便拿那个来要挟我!”
“那你总共收了聂未良多少银子?”
余氏顿了顿,“五万三千两。”
五万三千两!
琉璃纵使有防备,都禁不住吓了一跳,在寻常五口之家年日常花销不到三百两的世况下,五万三千两是什么概念?
“那些银子呢?”
“那些银子都是我的!你们休想拿去!”
余氏红了眼,嘶吼着道。
琉璃并没想要她的银子,不过顺口一问,近五六万两银子就算换成银票也得有好大一叠吧?她总要有个放处。听她这么激动,也就不理会了。
从佛堂出来,依旧看胡婆子上了锁,又让蕊儿叮嘱了她两句,便就回了长房。
自然也要与苏姨娘有番商议。哪知苏姨娘听她说了余氏贪了巨款赃银这事,还是那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子,转头便与她谈起了毓华出嫁该预备些什么之类。琉璃觉得她有些消极了,居然对这等大事无动于衷,于是陪她说了几句,便就悻悻地出了来。
可是,即便琉璃知道余氏借饷粮敛了这许多银子,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此事究竟是谁在查,如果按照聂未良的说法,是有人在暗中查探的话,那此人的来路就十分可疑了。因为如果是圣上要查,必不会如此悄无声息。一定是何府的对头,而且她直觉,此人一定是针对何府而来,而非聂府。
当然,就算知道查的人是谁,以她微薄的力量,也根本不能做点什么而改变状况,何府里除了她可还有一大帮大老爷们呢,何至于让她一个庶女出头。
毓华的大婚吉日定在正月十二,眼看着只有个把月的时间了,苏姨娘正在加紧速度忙碌着这些。好在她的嫁妆余氏都已经预备好了,只需要打点吉日里的所需所用即可。定北王府的人也很爽快,不时地派人过来询问可否需要配合作些什么。苏姨娘婉拒了两回,后来见人家诚心诚意,便就托来人捎了接亲喜娘的打赏单子去回定北王,看看妥不妥当。
就在苏姨娘接到定北王派人送来的回复时,琉璃去了趟正院,打算从这里打探点朝廷里的动向,不料老太爷正在前院正堂接待定北王府的来客,于是只好先去浣华屋里溜达溜达。
等估摸着时间够久了,她从三房出来,途经垂花门下,竟然见两名武卫打扮的高大男子站在吟松院门口,看着十分健硕,举手投足就能把人砸个脑袋开花的模样,不由得撩开梅枝多看了两眼。
那两名武卫也看了过来,目光立马变得凌厉,仿佛看见了什么企图不轨的人。
看来是来客还不曾走。琉璃放下梅枝,心道定北王府里的随从莫非个个都这么严肃?就连回个话都带这么威武的人来,未免太煞有介事了罢。
才要走开,两名武卫忽然朝院里微微躬身,原来里头有人出来了。
老太爷伴着一名身着缁衣的男子走出来,冲那人道:“为着这点小事还要劳动将军亲自过来,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琉璃听得将军二字,连忙退到了门槛后。定北王府的将军,除了祈允灏还会有谁?
等到外头马蹄声出了大门,她才又转出来。老太爷目送完转身,正好见到门廊下的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琉璃忙道:“来看看老太爷在做什么。祈将军是来送定北王的回复的么?”
老太爷点了点头,表情上看不出异样。
琉璃放了心,她担心的不是别的,正是怕他说出当日在御花园她拔了毓华金钗一事。当时当着文武百官及帝后的面,他要是把这事说了出来,她就必死无疑了。不过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个持枪跨马的男人,是不好这么八卦的,所以当时她也就不怕。但是到了府上,那可就说不准了。
老太爷送走祈允灏,又去了找何苁立,于是琉璃只得转回长房。
不料走到长房院门口却又被毓华堵住了:“把我的钗子还给我!”
这段时期为着准备婚事,毓华也没曾去上课,碰面的机会少,更不曾说话。自打上回砸了她院子,经过这些日子的添置,偏厦里被琉璃砸毁的东西也陆续都添补上了,如今她又搬了回去,琉璃心里的气可还没平呢,才刚又还被祈允灏吓了一吓,如今劈头便要拿钗子回去,怎么可能?
“什么钗子?三姑娘莫非是高兴糊涂了?”
琉璃拂着衣服上的雪珠儿,冷着声道。
毓华狠瞪着她:“少给我装糊涂,还给我!”
一颗雪珠儿又正打在鼻梁上,琉璃看了看天空,扭转头道:“作梦!”
毓华跺脚瞪着她背影:“我不会放过你的!”
琉璃拢紧了衣襟,快步进了跨院。天儿愈发的冷了,看来又会有场大雪。
按照俗例,订了亲的男方在年前都会向女方家中送份辞年礼,东西不在多,但是这个程序却不可忽略。定北王府在小年夜前给长房送来了二十四样糕果点心,二十四样布匹绸缎,还有二十四样宫制的绢花。给其余三房夫人们的也有绸缎四匹,点心八道,而姑娘们的则是宫花两对。
对于一份俗礼来说,定北王府算得上顶客气了。
到了小年夜这日,淮宁侯府忽然也来了人,同送了长房二十四样糕果点心,二十四样布匹绸段,不同的是他们不是送的宫花,而是珠花。其余夫人们与定北王府的同量,同样只是送给姑娘们的宫花换成了珠花。
送东西来的人虽然只是说奉命给各房的随礼,但其中这含义何府的人还会有看不懂的吗?老太爷失措了好一阵,兴奋得也不知如何应对才是,还是梁氏反应过来,立刻让人按照回馈定北王府的例也给了淮宁侯府一份。
这下子府里就热闹了,淮宁侯府这样做,不等于是昭告了天下,他们未来的小世子夫人就出在何府长房里么?于是关于琉璃铁定成为淮宁侯府小世子夫人的说法就几乎得到了一致认同,而这消息自然也就传出了府外,很快,有关于淮宁侯府几时向何府提亲的预测都已经出来了,仿佛这真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琉璃从蕊儿口里听到这些,心情是高兴的,但也有些忧虑,毕竟从府里几个姑娘婚事的变动来看,越是张扬高调,到最后摔得就越惨,这是铁的教训。淮宁侯府这般看重她,自然有着因为她出身不高,长公主有意给她些尊重,好让她将来不至于被人看低的意思,但是这样一来,也等于是给她招来了麻烦,这世上究竟还是有些人不那么乐意见着她过得好的。
一晃眼就到了除夕,因着小年夜前后接连收到辞年礼的这番荣幸,老太爷决定把这个年隆重地过一过,也借此稳稳府里上下的心,于是老早地请了戏班子,给了三倍的价钱,要在除夕夜直唱到子夜。齐氏作为主母,自然要响应老太爷的号召,于是也让人买了许多的烟花炮竹,又把府里内外全部挂上大灯笼,庄子里的肉菜是成车地往府里送,打赏的赏钱是成把的给人发。
琉璃知道老太爷作为户部尚书,府里并不缺银子,但真没想到能有钱到这种随便花的地步,这就难怪为什么当年何苁立作为征粮使,连征了霉粮这种事情都可以平安过关了,在官场上,有了钱,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自从受到圣上当面训诫以来,何苁立这些日子显然并不好过,暗地里要防备圣上再追究征粮之事,又要私下里打点一切与之有牵连的人,总之年底这两个月,他留在府里的日子屈指可数。
朝里除夕初一休沐两日,除夕早上,琉璃终于在苏姨娘房里见到了何苁立的面。而他似乎也还蛮想见到她的,还没等她请安,就率先道:“明日初一,你随我去城外白马寺祈福。”
论起名头,城外白马寺比城中金泉寺还要大上几分,然而因为香客里乃是妇人居多,出城极不方便,这城里倒成了一众贵妇专往之处。男人们要上香,大多还是会多走几步路,出城去到白马寺。让琉璃纳闷的不是何苁立要带她一起去烧香,而是竟然要带她去白马寺烧香。
如果说徐师叔还未来京见她,她还不知道外公有个东西刚好就放在白马寺,她也许并不会放在心里,可是何苁立是那么想得到那副墨荷图,而且他还特派了双喜在她身边,他的居心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敢问老爷是只让我一人同去,还是别的兄姐也一道去?”琉璃问道。
“明日西何府里会有人过来,你大哥三哥他们都要留在府里陪客。你三姐姐出嫁在即,不方便去。姨娘她们自然更不能去了,就你同我去。”何苁立和颜悦色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