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缓了很久, 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的时候,泉沉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形,笑吟吟地道:“十神使大人就是这样的, 等日后接触久了,大家就知道了。”
上来这一曲,就已经搞怕了很人,此刻, 他话音一落下,倒抽凉气的声音就格外响亮,南允随意地用手掌抹了把脸, 声音格外悲壮:“其他九位,也是这样的教学方式吗?”
泉沉笑了笑, 没有答话,而是往下压了压手掌,袖袍微动, 南柚等人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授课堂。
耳边, 是他含着笑的浅淡话语:“今日的课程还未结束, 请各位坐好。”
当月明珠的光彻底亮起来, 他们出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头顶是撕扯着狂舞的雷电, 脚下踩着的船只摇摇晃晃,时不时发出嘎吱的破裂声,堪重负, 随时要散架一样。
“还来?!”南允凡事放心上的风流公子形象再也维持住, 他的脸色很白,但还是朝南柚这边靠了靠,低声叮嘱道:“等下要是我们被颠到海里, 你抓着我。”
相比于他们这种一早就确定下来的本体原形,星族的皇族前期总是神秘而脆弱的。
像南柚,只有在过第十五个生辰,一万五千岁之后,才能登上明镜台,看清自己的本体。
流钰跟南柚并不在同一排,此时稍微恢复些气力,走到她的身边,刚好听见南允这句话,道:“是,鸾雀一族都不熟水性,右右,况若真生变,你跟着南允兄。”
南柚摆了下手,捂着脸哀嚎了一声,“是说隔三日授一次课吗,这回来的,又是哪位大人呐。”
这艘船很大,同时显得十分陈旧,像是沉入海底无数年,每一块木板都长上了海草,船身还遍布着各种样式的海螺,小的大的,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炸开。
南柚稍微挪动一下位置,甚至都隐隐觉得脚下的木板在咯吱作响。
这种船,说能抗得过这样的暴风雨,南柚都不信。
数百个人,乌泱泱一片,各自形成同的小圈子,交谈猜测,甚至开始交换法宝。
“这是要做么?让我们出手对抗雷电,还是保住船不沉?”半晌,已经做好落水准备的流芫睁开眼,看着雷电乱舞,沉如黑夜的天空,开始较好的一面开始猜测。
就在此时,那来去无声的十神使,悄无声息落到了船尾,单脚点在挂帆的柱子上,蜻蜓点水一样,手里依旧拿着那根白玉笛。
吵闹声在越来越大的风雨和威压中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十神使不说话,他居高临下,黑衣玉笛,身形单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看出在想什么。
像是掂量完了他们的恢复状况,十神使再一次将玉笛横在唇畔。
流芫绝望地闭上了眼。
南柚揪着孚祗的袖子,屏着气,反应十分迅速的从空间戒里拿出了避水珠,藏在手里,她一粒,孚祗一粒。
南允手指紧紧地抠着栏杆,他倒是不怕水,只要听那股笛音,泡在水里一年,十年都没问题。
就在他这样的想法闪过的下一刻,笛音响了起来。
像是被人在后背用铁锤狠狠锤了一下,他五脏六腑都翻滚着蜷缩起来,还没挨到第个音节,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鼻腔里就进了咸腥的海水,整个人陡然往下沉。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两次笛音对比,第一首曲子突然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像饺子下锅一样,整只船在某一瞬毫无征兆侧翻,数百个人无一幸免,一个不落地滚进海面。
南柚反应很快,她一边咬牙忍着笛音带来的身体上的疼痛,一边将避水珠咽下去。
然而,根本没有用。
领域。
南柚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两个这样的字眼。
曲音才奏,领域便开。
这个十神使,到底有强大。
饶是强横如星主,也只是在近年内修成了领域,每次施展起来,都需短的时间,像这样悄无声息将数百人卷入自身领域且收放自如的本事,整个四海八荒,除了他上面的九位,只怕再寻不出几人了。
在海水中,痛苦程度成倍剧增,说到底,南柚的灵力并不强,所承受的痛苦比起穆祀,孚祗等人,更大一些。
海水泱泱,南柚身边的人全部被冲散,她捏着孚祗的衣袖,紧闭着眼,细长的眉皱着,早晨因为心血来潮用凤仙汁勾画在额的图样掉了半边颜色,小脸苍白,唇色寡淡。
她很舒服。
痛苦程度甚至跟那日强抽血脉有得一拼。
索性海是真实的,对他们这样的身体来说,呼吸自如,言语无碍。
知过了久,久到南柚捏着孚祗一角衣袖的手指用力到泛出了浓郁的白。
饶是知道这是个必经历程,孚祗也依旧忍住皱眉。
未几,他很浅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掌,捂住了南柚的双耳。
好闻的草木清香冲淡了海水的咸腥味,无孔入,令人崩溃的笛音在那种熨帖的温度下终于有所收敛,虽然依旧痛苦,但总算控制在了可以接受和忍耐的程度内。
南柚蜷缩着身子,窝在他的胸膛前。
若是在往常,孚祗这时候应该不动声色后退几步,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她,无奈地提醒与告诫:姑娘,该如此。
而此时,当她毫无保留的信赖,交到他手中时。
他没有叹息,没有提醒,只是任她凑上来。
两人长发交织在一起,深海中,墨一样的颜色,像一丛丛海草,又像盛开的旖/旎花。
最后,南柚是疼晕在孚祗怀里的。
一曲笛音毕,清醒的人所剩无几。
场景再次一转,从深海回到授课堂,十神使已经离开。
泉沉看到这幅歪七倒八的惨状,半分惊讶的神也没有,像是早就料到一般,他依旧是和蔼可亲的样子,朝后拍了拍手,神山的随从便进来,架起自己负责的人,往各自院子里走。
为唯二抗完整首曲子还清醒着出来的人,穆祀和孚祗遥遥相望,前者喘息几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孚祗手中抱着的人身上,嘴唇动了两下,声音沙哑:“我来。”
孚祗避开了他,面对别人,他从来都是淡漠而没什么绪的。
“孚祗。”穆祀忍耐地皱了皱眉,声音晦涩:“南柚日后,是要入主天宫的。”
少年离去的步伐顿了一下。
穆祀的眼瞳里寒意浓,诚然,已经被孚祗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和无视的举动和言行激起了怒火,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每一次,都跟南柚有关。
孚祗垂眸,小姑娘大半张脸埋在他的衣襟里,侧脸线条柔和,睫毛很长,落在眼皮下方,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臣听命于姑娘,护好姑娘是臣职责所在。”
一句似是而非的官腔话。
穆祀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瞳不受控制显化出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比谁都清楚,而这样的特权,是南柚给的。
那是孚祗的底气。
也成为了他穆祀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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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祗将南柚抱到榻上,才出院子,星螺和另一个从侍就将小山一样的狻猊运了回来。
还有云犽长奎等人。
孚祗给南柚喂了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又在院子周围布下禁制,离开了院子。
神山之上,滢绿的湖水透着湖泊的流光色泽,被丝带一样的溪流环绕着的,是一座宽敞的宫殿。
在这里,四季颠倒,循环肆意。
茫茫雪色里,嫩叶红花生长,布着坚冰的湖面,几尾红鲤怡然自得游动。
宫殿里,两人正在对弈。
执黑子的人长发及地,流水一样,脸上布着一层雾气,看清面容,举手投足,优雅温柔到了极致。
执白子的人,身边横着一支白玉笛,俨然是才在授课堂折腾完人的十神使。
“这一届年轻人中,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十神使看着被步步紧逼的黑子,扯动了下嘴角,也顺带着提起了这件事。
神主那双眼睛里像是永远含着浅淡的笑意,说话的声音温和:“战场和邪祖的事,跟他们说了吗?”
“我带他们感受过了。那群小鬼的父母都是人精,明里暗里怎么也透露了几分,再结合今日所见,应该都有数了。”
“今日有两人,接住了我第二曲笛音。”
“哦?”神主抬眸,看了眼那根玉笛,有些意外,又落下一子,“动了收徒的思了?”
“天族太子,他能接住并不意外,可另一个,是星族皇嗣身边的从侍。”
神主将定胜负的一颗子落下,道:“少年不问出身,越出色的少年,越能抗住日后的风雨。”
“这是好事。”
十神使颔首,有些兴味地道:”今日,那个从侍,帮星女挡住了我的笛音。”
“可他并没有这样强大的灵力。”
神主抬眸,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他似清风淡月,随意一个音节,都温柔得可思议,但又令人说不出半分反驳和疑惑的思。
“此事必深究。”他道:“一月后,让星女拜入尘书主峰。”
十神使诧异。
万万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从神主的嘴里,听到代表女子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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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山谷中,大不小的院子里冒出一道炊烟。
院子里开着颜色各异的花草,每一株都长得很好,生机勃勃,将整个前院装点得跟诗画一样。
神山的随从给清漾喂了丹药之后,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清漾醒来的时候,从侍丹心还在椅子上瘫着。
她从榻上坐起身,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疼痛的余韵在骨子里滋长,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敲碎了组的一样。
疼痛过后,这次晕厥的好处便显现出来。
她的剑气肉眼可见的增强了少。
另一名并没有跟着去授课堂的从侍感受到她的气息,端着一盆温水推门而进。
“姑娘。”丹青神色凝地唤她,丹青和丹心是清漾姨祖母调到她身边伺候的从侍,胆大心细,天赋也都出众,“乌苏那边的联系彻底断了,派去打探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应该是已经察觉到了。”
清漾抬头,眸色清冷,有些意外:“怎么?”
“我听人说,本来乌苏都已经去赤云边为姑娘夺灵髓了,但朱厌守在那里,没过几日,南柚也到了,而且还带去了金乌。”
丹青声音沉下来,提醒道:“姑娘,金乌的天赋技能,您别忘了。”
金乌的天赋技能——占卜。
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占卜家。
清漾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也就是说,这样一来,我们在星界的所有布置和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没得到灵髓说,还将乌苏和汕豚这两个助力丢了。
饶是以她如今的性,都有一种被当头一棒的感觉。
良久,清漾扯了下嘴角,手指动了动,喃喃道:“南柚,真是处处克我啊。”
“姑娘,现如今,该如何。”丹青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中的一根刺,一根情愿同归于尽也要拔出的尖刺,也知道她根本不可能罢手,因而垂眸,低声问。
“去将那个匣子拿来。”
丹青照做。
清漾深深提了一口气,伸手,将匣子上面的小锁挑开。
丹青识趣地低头,但中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开口提醒:“姑娘,神山之内,同门不可相残相杀。”
十位神使眼皮底下。
没有么事是查不出来的。
清漾将其中一样东西拿出来,听了丹青的话,笑了一下,一字一句轻而缓地道:“对啊,残杀同门。”
她顿了一下,又道:“制作留影石,将它在六界推广,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东西。”
丹青向来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她说么,自己就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