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睡觉的沈器,忽然翻身坐起。
于是他迷惘了。
以睡懒觉为平生最爱的他,竟有被噪音惊醒的一天,这哪儿说理去?不,不对。惊醒他的不是乱糟糟的马蹄声,也不是周定浪那嚣张的大呼小叫,而是……
某个略显细腻的说话声?
声音真心不大,几乎完全被周定浪的大嗓门以及战马的踏步声掩盖,沈器甚至听不清在说什么,偏偏就醒了。
很熟悉的感觉。
惊鸿?错了,是奚庆!
沈器走出营帐,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身穿夜行衣的周青樨,顿时笑逐颜开,大步走过去:“奚兄,你怎么来了?”
周青樨淡然一笑,抱拳道:“沈兄,久违了。”
“您这是……”沈器指指她背后的木箱子,“不做贴身侍卫保护陛下,改行送外卖了?”
“外卖是什么?”周青樨迷惑。
“这不重要。”沈器开心极了,“见到奚兄真是太高兴了!让我猜猜,是陛下派你来协助我的,对不对?我就说嘛,你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配合默契的一对儿……”
周青樨脸一红:“谁跟你一对儿?别乱讲!”
“我是说一对儿搭档呀。”
“还有,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又是怎么个说法?”
“哦,那是我从书里看来的一个典故,说的是焦姓孟姓两人是知己,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还知己,还生死与共……越说越不像话了!
不过沈器发自内心的高兴,周青樨还是能看出来的。虽然沈器可能只是因为多个帮手而开心,可周青樨不在乎,她“勇敢”翘家,可不就是为了帮沈器……不,帮朝廷破案嘛。
两人说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亲兵们一听,得,连沈先生都说,奚庆是“保护陛下的贴身护卫”,那就绝对没错了。
周定浪神色阴晴不定。
他忽然意识到,成功忽悠周青樨还不够,沈器有可能揭穿他。他跑人家村子喝酒,沈器可是一清二楚。
至于周青樨和沈器相识,周定浪早就知道了。
这家伙喜欢打听事,尤其内宫消息,被景和帝训斥了,一个人的习性哪有那么容易改?再说他也没打算改。他倒不是准备做点什么,纯粹是一种有备无患的心理。
周青樨假扮大内侍卫,带人护送沈器回山,这件事瞒不过消息灵通的周定浪。
当然奚庆这个化名,很久以前周定浪就知道了。
周青樨女扮男装出门转悠,所使用的名字一向都是奚庆,所以当初第一次见沈器,才能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沈参谋,军营可不是叙旧的地方。”周定浪板着脸说道,“天色已晚,奚……护卫一路奔波劳顿累了,别耽误他休息。你也赶紧回帐养精蓄锐,不得乱跑。”
“末将遵命。”沈器抱拳。
没必要的话,沈器自然不会对抗周定浪,谁让人家是主帅呢。反正奚庆已经来了,有的是时间聊。
况且……
“奚兄困不困?”沈器笑呵呵道,“聊会儿?”
“好哒。”周青樨爽快点头。
她也憋了一肚子话,比如这一路上玩滑翔的感受,以及对滑翔翼的巧妙改装,正想对沈器显摆呢。于是冲周定浪拱拱手,当先离开,走向……沈器的营帐?
周定浪惊呆了。
你是公主,未出阁的女子,虽然沈器不清楚,这样做真的合适?事急从权也就罢了,可本王为你准备了营帐啊。
沈器可不知道周定浪为奚庆准备了营帐,乐滋滋跟在周青樨屁股后面走。他是真开心,第一次单独做事毕竟有些忐忑,有武功高强的奚庆帮忙,顿时心神大定。
他不清楚的是,周青樨也有类似的感觉。
周青樨尾随大军抵达江陵,为什么今夜的计划,是飞到军营见沈器?因为她也是第一次,也忐忑。
目送两人进入营帐,周定浪的脸色越发难看。
皇兄啊,你这闺女怕是被惯坏了!
咦,好像不对啊,难道皇兄……有撮合两人的意思?
没办法,了解周青樨真实身份,又知道周青樨曾带人护送沈器回山的人,都难免如此怀疑。
沈器的营帐内,周青樨将木箱子解下,放到地上。
“里面到底装了什么?”沈器好奇的问。
周青樨一笑:“你猜。”
“嗯,黄金圣衣?”
“圣衣……又是什么鬼?”周青樨面露鄙夷之色,“而且我觉得你很没见识,它根本就不是金色的好不好……诶,你不会从没见过黄金吧?”
“本隐士视钱财如粪土,没见过黄金我骄傲。”
沈器理直气壮回怼一句,接着叹口气:“不过,多日不见你依然刻薄如故,为兄也就放心了。嗯,说来奇怪,居然有些怀念哩……”
周青樨白了沈器一眼,走过去打开木箱子。
“滑翔翼?”沈器自然不会认不出自己的造物,“没看出来啊,你居然会拆解组装它,智商挺高的嘛。不过这东西只能短距离滑翔,对赶路帮助不大,你带它干什么?”
“我乐意不行吗?”
“行,你高兴就好。”沈器摆摆手,“对了,先前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陛下派你来的吧?”
“废话。”
“不,你得正面回答。”沈器怀疑的看着周青樨,“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你是偷跑出来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上次护送沈器,奚庆可不是一个人,率了十几个手下呢。按说江陵更危险,景和帝竟然只让奚庆一人过来帮忙,不符合逻辑。
周青樨断然道:“没那回事!我是大内侍卫,按你的说法,体制内混的,陛下不下旨,我敢乱跑?”
沈器点头:“倒也是哈。”
两人沉默片刻。
“这滑翔翼……”沈器指了指木箱子,“上次我没条件收取,你身为大内侍卫行事方便,收了它我没意见。可说到底,它是我的东西啊。”
周青樨顿时急了:“现在是我的!”
“你喜欢,给你玩儿也无妨,但转让费……咳咳,你懂我的意思吧?”沈器脸微红,期待的看着周青樨。
“什么转让费?”周青樨懵懂的样子。
沈器把心一横:“直说吧,我手里没钱了!”
周青樨恍然大悟:“你跟我要银子。”
“是转让费。”沈器纠正道,“君子固穷,在下绝不想占朋友的便宜。但我也不跟你借,因为我肯定还不起……”
“拿去。”
周青樨随手扔过去一个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