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当时就噎住了，皇帝这话他没法接啊。
冯辉心想，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实话实说喽。你又不知情，陛下也不是衡阳王那个疯子，不会怪罪你的。
“陛下，高升奉旨出宫接收天武营。”见高升仍然保持沉默，冯辉只好替他开口。
景和帝一愣：“什么？”
不仅他听不懂，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衡阳王伪称陛下宾天，已登基称帝……”冯辉把发生的一切迅速讲了一遍，最后说道，“高升和奴婢一样，也不清楚陛下仍然健在，但之前被我劝说，已幡然悔悟，扔了所谓的圣旨，决定和奴婢一起离开。”
高升继续磕头：“陛下，奴婢该死啊！”
景和帝摆手：“都起来吧。”
此时他已顾不上高升这点破事了，冯辉说的事情，带给景和帝巨大的冲击。
老二竟然登基称帝了……他是疯子么？
好吧他确实疯了，正常人能做出以太监代替文武百官的疯狂举动？
帝王尊崇儒家、重用文人是有原因的。
首先儒家学说最讲究君臣父子，对维持统治意义重大。其次，甭管你愿不愿承认，治理天下收拢民心还得靠读书人，武将不行，宦官更呵呵。
至于割了才能做官，就更加扯淡了。
读书人十年寒窗，一朝中第，结果最后还得咔嚓了才能为天子牧民……贱不贱啊？
沈器迟疑道：“衡阳王没那么傻吧？”
无可否认，二皇子挺聪明，关键是沉得住气，比老大、老三都强得多。那么根据沈器的推演分析，就算他确认自己败了，应该也不至于脑子抽筋。
要么逃跑，要么束手就擒，说不定还有机会“被原谅”，都符合二皇子的人设。
在一群太监的见证下即位登基，还封他们做官……稍微有点智商的，都知道不靠谱吧？
话说“净身做官”，历史上的确从未出现过，但在沈器多出的一段记忆中，还真有这种事。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历史比演义更狗血，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权力可令人疯狂，你不懂。”景和帝情绪略显低落，“走吧，闹剧也该结束了。”
禁军重新启程，目的地修改为紫宸殿。
经过重重殿宇，引发巨大轰动。
皇帝露面，二皇子的谎言不攻自破。既然陛下没驾崩，衡阳王登基就是造反，是大逆不道。路上见到景和帝的内侍、宫女，纷纷跪地磕头，恭迎皇帝。
这些被“新皇帝”遗漏的内侍，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现在当然不这么想了。
一群没卵子的阉货竟然妄想做官？啊呸！
人性就是如此。虽然大家都是阉人，平时挺忌讳别人这样称呼自己，更喜欢相对比较委婉的名头——内侍，此时此刻他们却幸灾乐祸。
……
紫宸殿内外，忽然“身居高位”的太监们，不拘大内高手还是普通内侍，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欢笑声、讨论声、互相恭贺声……乱七八糟响成一片。
按说紫宸殿这种庄严场所，又是当着皇帝的面，即便兴奋你也得憋着。
可咱们这位新登基的皇帝陛下，他与众不同啊。
大家越兴奋，龙椅上的那位便越愉悦——好吧，实际上他自己也没少大呼小叫，声音比所有人都大。
某一时刻，嘈杂的噪音迅速消失。
犹如大风吹过麦田，从殿外起，呈波浪状，内侍们一个紧接着一个跪倒，低垂头颅，口呼万岁。
二皇子：“（⊙_⊙；）……”
一群顶盔贯甲的禁军蜂拥而入，列队戒备。
景和帝坐在临时版滑竿上，由四个身强力壮的兵士抬着，缓缓进入紫宸殿——滑竿是沈器就地取材制作的，但景和帝坚持它的官方名称应该叫“肩舆”。
兵士小心翼翼放下滑竿，周青樨搀扶着皇帝走下来。
沈器等人冷然看着龙椅上的二皇子。
进入紫宸殿的禁军不多，大部队在殿外等候。
一方面，考虑到几乎大多数内侍都被二皇子给叫了来，空间真的比较有限。另外，景和帝也不认为，在他露面后，还会有大内高手支持二皇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
殿内殿外，所有内侍都乖乖跪着。
固然心中怕得要命，没人敢于起一点反抗之心。
景和帝看向龙椅上发呆的二皇子，阴沉着脸喝道：“混账东西，还不给朕滚下来！”
二皇子打个激灵，终于回过神。
他上下打量一番皇帝，眉毛一挑：“你是谁？”
景和帝：“……”
周青樨怒道：“周玄柏，你疯了么？”
“没错呀。”二皇子理直气壮，“我，不，朕就是个疯子，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装疯卖傻？”沈器乐了，“可惜你太外行，知道么，疯子之所以是疯子，恰恰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疯子——那么请问，你确定你是疯子么？”
二皇子断然摇头：“朕不是！”
景和帝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混账东西还真听人劝，问题是你怎么能确定沈器不是故意坑你？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自行走下来，跪地受擒。”
“朕才是皇帝！”二皇子脖子一梗，“你是何人，竟敢在朕面前自称朕，大逆不道，当诛。朕的大将何在？为朕拿下此贼，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没人理他。
内侍们不敢抬头，禁军则看白痴一样看二皇子。
然而，二皇子的目的达到了啊。
沈器不是说，疯子从不认为自己发疯么，瞧，现在的我够神经病了吧？
是的，二皇子恢复了几分理智。
有个故事，胆小鬼装一辈子英雄，最终变成了英雄。二皇子的懦弱胆小固然是伪装，时间长了也难免会受影响。皇帝一露面，禁军肃杀，内侍跪拜，气氛感染下，二皇子不心惊才怪，于是神志为之一清。
当然，清醒程度十分有限。
否则他就该知道，装疯是很臭的主意，只会激怒皇帝，就像先前脑子一抽登基一样傻。而他想保住性命，景和帝的心态才是关键。
景和帝果然大怒：“来人，为朕拿下此逆子！”
禁军齐声呼喝，挺枪逼近二皇子。
二皇子霍然起身，抽剑摆开架势，却死活不肯离开龙椅。
“且慢。”景和帝忽然叫道。
是的，皇帝的老毛病，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