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勤政殿。
赵四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他能见到皇帝。
好吧这么说也不完全对,皇帝出巡,赵四还是有机会和其他百姓一起远远跪拜的。此刻赵四和皇帝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丈,甚至可以看清景和帝脸上的皱纹……
前提是他敢看。
别闹了,他怎么敢啊?!
赵四趴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脑袋深深埋于胸前,恨不能地上忽然冒出个大坑,就地把自己埋了——反正注定活不成,还能给大家省点事儿呢。
截杀逍遥先生的弟子已是罪大恶极。
结果方才沈器说什么来着?此事和太子的失踪有关!这下别说牵连家人了,诛三族都不过分,搞不好连祖宗的坟都保不住呐!
景和帝令人召周定浪带管家进宫面圣,随后便板着脸坐在书案后,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冯辉看得出,景和帝是真生气了。想想也是,亲弟弟作案,受害人则是自己的儿子和信重的下属,换成谁都不可能好受。
关键是这事儿传出去,它丢人呐!
沈器求见时,景和帝身边正好有几位臣子汇报工作,他没好意思把人赶出去,或者说没料到沈器会指证镇海王为嫌疑人,于是现在大家都尴尬了。
压抑的气氛,一直保持到周定浪和管家进殿。
除了鸵鸟般的赵四,所有目光同时投向周定浪。尤其大臣们那激动与鄙夷交织的炽热眼神,让周定浪不由得一惊,粗线条人设都差一点崩塌。
哦对了,还有一个例外。
沈器紧盯着周定浪……身后之人。
我的天呐,还真是马能!
沈器满脸震惊,喃喃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大臣们的目光刷的一下转向沈器。
陛下没开口,你怎能发声,懂不懂规矩?最烦你们这些所谓的隐士,不知礼数,没大没小!
景和帝倒是来了兴趣:“沈卿说什么呢?”
“启禀陛下。”沈器拱拱手,“前些日子镇海王宴请草民,我是亲眼看着他命人打断马管家的腿,割掉他的舌头,结果今日马管家竟然完好无损……这太不可思议了!”
景和帝眉头一皱:“镇海王,你真这样做过?”
周定浪理直气壮:“他嘲讽逍遥先生。”
景和帝怔了怔,态度立变:“打得好,该杀!”
大臣们互相瞧瞧,心说果然,咱这位陛下哪儿都好,就是对逍遥先生的无条件信赖,简直没道理可讲。
马管家本质上属于奴仆。
某种意义上景国是有奴隶制的,大户人家的下人一般都签了卖身契,等于完全卖给主家。但人毕竟不能完全等同于物件,主家虐待奴仆为人所不齿。
在景和帝看来,皇族尤其要注意影响。
可听说马管家嘲讽逍遥先生,他不仅不反对了,甚至觉得光割舌头还不够……
周定浪说道:“皇兄放心,早剁巴了。”
景和帝看了眼已经低眉搭眼跪在地上的马管家,沈器也一脸困惑。
“你们以为他是马能?”周定浪大笑,“误会了,这老小子可不是马能,他是——马成。”
马能,马成……您说绕口令呢?
“到底怎么回事?”沈器问。
周定浪戳了戳马……成:“自己说。”
马成低着头说道:“启禀陛下,小人是马能的孪生兄弟。我哥说错话被王爷处死,王爷便命我为王府新管家。”
沈器大大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不可思议有了合理解释,世界重归和谐美满,对学习造物之术的沈器来讲,终于科学了。
可是……
“王爷杀了马能,然后让他弟弟做新管家。”沈器觉得理解不能,“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比如怀恨在心,给你酒里下毒……”
“你会么?”周定浪问马成。
马成断然摇头:“绝无可能!我哥犯了错就该受罚,王爷处死他合情合理、公平公正,小人为王爷的英明而喝彩。”
沈器瞠目结舌。
实际上还是沈器不了解现实,或者说此前没接触过权贵阶层。说到底,这是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奴仆没人权却有家人,马成敢害周定浪,一家人都得赔上。
景和帝摆摆手,说道:“镇海王,沈卿调查后认为,你是太子和郑卿失踪的幕后主使。对此,你可有话说?”
“什么!”
周定浪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
“姓沈的,你不是东西啊。”周定浪指着沈器的鼻子,“本王承认,我和郑取玉有龌龊,若是有机会,我当然乐于弄……咳咳,皇兄别瞪眼,我这人性子直爱说真话嘛。可我干嘛要害太子?那是我亲侄子!”
“你亲口说的,你厌恶太子。”
“屁话,本王还厌恶你呢,我害你了么?”
“王爷还不知道?在下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
“真的假的?”周定浪迟疑道,“你才来京城几天,居然就能把人得罪到雇凶杀人……这嘴得是多臭啊!”
“雇凶的是马管家。”
“深得吾心,哈哈……呃,谁?”
沈器指了指跪着的马成。
“马成,告诉本王,他在胡说八道。”
马成犹豫着尚未开口,殿外忽然走进一个人。这让沈器十分意外,因为据他了解到的“常识”,按说应该没人能在未经召唤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进入勤政殿的。
可这人的出现,瞬间打破沈器建立不久的认知。
他不仅进了,腰间竟然还挎着剑!
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吧,身材修长,一张秀丽到过分的瓜子脸,肌肤吹弹可破,行走间仪态优雅,恍如大家闺秀……什么鬼?
沈器瞬间想到一个人,菜鸟奚庆。
来人走到桌案前,俯身行礼:“陛下,奴婢奉旨抓捕刺客,南城八虎其余六人已全数归案,并审讯完毕。”
自称奴婢又是男人,懂了,太监。
这么说,莫非奚庆其实也……
对了,南城八虎什么鬼?
景和帝颔首:“结果如何?”
“沈先生所言属实,七人的确受雇主委托,蓄意刺杀沈先生。奴婢的人也去南城查访过了,雇凶者正是镇海王府新任管家马成。”
我去,这人有点牛呀。
他不仅短时间内抓住了逃跑的六人,查访到雇凶的正主,甚至没念错马成的名字——换句话说,他知道镇海王府最近换了管家。
周定浪急了:“惊鸿你别信口开河,否则将来出了纰漏,你是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