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凝视沈器,沈器毫不畏惧的回瞪。
他会怕这个?装傻而已,大脑够强悍,随时用谎言骗自己没难度,多大点事儿嘛。
景和帝收回目光:“朕明白你是为我着想,然而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沈卿啊,帝王和普通百姓是不一样的,朕必须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我真不清楚。”沈器苦着脸摊手,“要不,有机会我帮您问问五师兄?”
鲁灵枢是大夫,除非确定病人无救,否则是没办法测算一个人的寿命的。沈器不敢乱说实话,所以就不能说问鲁灵枢,而是说问五师兄崔九章——真相师才会算命。
景和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他自觉身体不行了,可求生是人的本能,于是心中变得不确定起来,莫非自己真没什么大病?
但无论如何,太子确实必须尽快册立。
长子失去了机会,二皇子又太懦弱,相对来讲,三皇子虽然心肠狠了点,好歹可以看做进取心强。
是的,景和帝当然确定,三皇子私自调兵截杀太子,他只是过于重感情而已,又不是傻瓜。这事儿三皇子做得的确不对,但身在皇家,思路和普通百姓不同。
再重感情,当正儿八经考虑继承人选时,景和帝还是会自动切换到帝王模式。
做皇帝,冷血也比懦弱强啊。
景和帝朝冯辉招手,冯辉迈着小碎步跑过来。
“你去一趟庐陵王府。”景和帝说道,“告诉玄枫,最近谨言慎行,少嘻玩,多读书。对了,每日上午进宫,到勤政殿陪朕批阅奏折。”
冯辉一听就明白了,陛下终于做出了决定!
……
庐陵王府,三皇子周玄枫送走传旨的冯辉,搓着手转了几圈,猛然停住,仰天大笑。
太子之位,妥了!
“来人,准备车马,本王要出门。”
出门干嘛?显摆呗。
当然了,显摆也是有技巧的。马上要做太子的得意,跟普通百姓显摆不着,对朝臣们显摆的意义也不大——后者应该开启礼贤模式招纳才对。
三皇子意气风发,带人上街。
第一站,二皇子周玄柏的衡阳王府。
“王兄,愚弟惨呐!”三皇子愁眉苦脸,“你我都是逍遥自在的太平王爷,结果父皇忽然派人传旨,说是让我从明日起陪他一起看奏折,这你敢信?”
二皇子一阵无语。
“王兄为何不说话,你也觉得我惨对不对?”
“嗯,是挺惨的,感同身受。”二皇子试探着道,“要不,为兄进宫帮你求求父皇?”
三皇子表情一滞。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二皇子大笑着拍拍兄弟的肩膀,拱手道,“那么为兄先恭喜庐陵王……不,太子殿下啦。”
“听不懂王兄的意思,您瞎说什么大实话?”
“为兄是真心为三弟高兴。”二皇子满脸诚恳,“国本空悬有害无利,大哥犯了错,为兄又生性懒惰,这个太子非得你做不可,此乃民心所向——父皇英明呐!”
三皇子眨眨眼:“王兄不难受?”
“当然不!相反,我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此话怎讲?”
“逍遥先生竟然是皇族中人,你我的皇叔祖,想必三弟也听说了吧?”
三皇子点头。
这事儿他还是听周定浪说的,自从在勤政殿爆出这个秘辛,周定浪干脆放开了,逢人就说倒不可能,但对亲近的人,如三皇子及亲信手下也懒得再隐瞒。
秘密这种东西,一旦知道的人超过三个,就很难保住了。
一传十、十传百,根本控制不了。
因为时间短,目前还仅限于皇族、朝廷大臣,以及“上面有人”的官吏和侍卫、仆从等。但可以预料的是,将来必然会传遍大江南北,秘密变成八卦。
“为兄这辈子最痛苦的就是生在皇家,然而逍遥先生也是皇族,他活得就很快乐啊。”
二皇子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
三皇子迟疑道:“王兄……也想做隐士?”
“为兄可吃不了那个苦。我的意思是,生在皇家同样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必须承担责任。”
二皇子的爱好是什么?
他生性懦弱胆小,学逍遥子做驴友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是宅男,并不喜欢闷在王府。二皇子最爱的,是跑去各大酒楼、茶馆厮混。
确切点说,是感受普通百姓的生活。
所以他出门一般不带侍卫,还会乔装打扮——不穿文士服,而是那种粗布衣裳,要的就是混入最平凡百姓中。
这嗜好许多人都清楚,三皇子自然也不例外。现在听这位二哥诉说心声,三皇子忽然醒悟了:人家的梦想是做普通人,对权位什么的根本不感兴趣,只是以前没有榜样,不知该怎么撂挑子而已。
这就没意思了啊。
三皇子顿时失去了显摆的欲望。一样东西,你有,对方想要而得不到,这才称得上显摆。
人家根本没兴趣,显摆个毛?
三皇子意兴阑珊告辞。
“三弟,为兄以后就指望你照顾喽。”
二皇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皇子懒得回头,抬起手臂摆了摆,也不知他的意思是答应还是拒绝。
众人出了衡阳王府。
三皇子挥手:“走,去太……不,大皇子府。”
前太子周玄松仍旧住在太子府。
这其实是不合规矩的,太子府按规制修建,并不是说因为里面住了太子,才被称为太子府。但景和帝装傻,大臣们又不愿太过刺激他,便默许了这种违规行为。
当然,一旦新太子册立,周玄松必须搬走。
客厅内,兄弟俩分宾主而坐,一时间相对无言。
当初差点被“山贼”弄死,大皇子会欢迎这位三弟才怪。然而他跟沈器不同,心中腻歪,表面却不动声色。
“王兄近来可安好?”三皇子率先开口,他是来显摆的,干瞪眼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大皇子淡然一笑:“还行。”
“小弟就惨多了,你我都是逍遥自在……”
三皇子甚至懒得再编织语言,直接把先前在衡阳王府中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大皇子周玄松面色灰败。
实事求是,他不是没预料到这事,但当听见三皇子说出来,他心中还是不由得升起浓郁的沮丧,以及无法遏制的愤恨。这和谁告诉他无关,即便换成别人说也一样。
“王兄,你似乎不高兴?”三皇子悠然问。
“你看错了。”大皇子咬着牙根道。
“是么?或许吧。”三皇子嘿嘿一笑,叹口气,“陪父皇看奏折哦,好紧张,感觉责任好重啊,怎么才能装成经常看的样子?王兄有经验,教教小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