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器走了。
惊鸿负手立于院中,猜测沈器“刀枪不入”的奥秘,可惜越猜越迷惘,根本没个头绪。
猜着猜着,忽然发觉不对劲。
就像沈器刚才嘲讽的那样,他是大内密探首领,再怎么讲也不可能害怕死人吧。竟然脸都吓白了,的确过于夸张。惊鸿当然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他也没少亲自审讯犯人,见血稀松平常,神经早就锻炼出来了。
惊鸿本以为,他是心理准备不足,被“诈尸”这种传说中的恐怖桥段吓到。
可沈器都已经走了,为什么他仍感觉凉飕飕?
正迷惑呢,几个手下翻墙跳入院中,一齐躬身行礼。
惊鸿问:“结果如何,抓了几个活的?”
“呃,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密探们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其中一人说道,“那群忍者……跳了城墙。”
“什么?”惊鸿一怔。
“如大人所料,在禁军严密布防下,对方无法隐藏踪迹。我们一路追捕,击毙数人。剩下的五个忍者走投无路,竟然冲上城墙,直接跳了下去。”
这么刚烈?
以城墙的高度,惊鸿都不敢轻易直接跳。
换句话说,五个忍者完了。
完了?这词可不是今晚第一次用,先前大家还认定,沈器肯定完了呢。想到这,惊鸿顿时没那么确定了。“人都死了?确认过么?”惊鸿问。
“我们往城下扔了几支火把,五具尸体一个不少。”
“罢了。”惊鸿淡定挥手,“清理现场,尽量救治轻伤者,连同最早抓捕的俘虏,一齐带走。”
密探们抱拳领命,开始忙活。
过了一会儿,手下们相继返回惊鸿身旁。
“大人,忍者都死了。”一名密探黑着脸说道,“无论轻伤重伤,包括最早被捆住的俘虏,全部中毒而死。我们检查过被杀死的忍者,他们嘴里藏了剧毒之物。”
惊鸿终于保持不住淡定,急匆匆跑去检查。
手下当然不可能骗他,确实没活人了。
除了直接被他们追杀而死,以及少数伤势过重来不及咬破毒囊就断了气的,其他忍者全部呈现中毒症状,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惊鸿也终于明白,他到底为何心慌了。
死人不可怕,随便一场稍微上点规模的战争,都不会比今晚死人少。问题是这些人是主动自尽,而且死得太惨烈,恍惚间,惊鸿仿佛能看见冲天的怨气。
没错,惊鸿信鬼神。
密探首领又如何?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相信鬼神之说,周定浪那种才是少数另类。
哪怕一个杀人如麻的恶棍,该信的还是会信,只不过他会为自己找个借口,自我心理疏导罢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亏心,其实是纯主观感受。
惊鸿就没觉得亏心,这些忍者本来就该死。
然而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些人,都是死士呐!”一名手下摇头叹息。
大内密探向来自诩忠贞,他们相信,自己若是失手被擒,也绝不恐惧死亡,为保守秘密自尽算不了什么。然而,他们可没有嘴里随时含着毒囊的传统。
太不靠谱了,万一吃饭时不留神咬破怎么办?
死士不死士的,惊鸿不在乎。
可这样一来活口都没了,某种意义上,今晚的抓捕计划是失败的。惊鸿忽然觉得很头疼,陛下那儿还好说,毕竟皇帝也没要求必须留活口,关键是……沈器会嘲讽他啊。
白天自己趾高气扬找他显摆,那家伙心眼貌似不大,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
沈器确实需要“回血”。
身体没受伤,心灵受冲击还是不小的。
拥有强悍大脑的好处之一,就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一般情况下不至于惊慌失措。然而心灵和大脑不是一回事,一旦冷静下来,还是免不了后怕的。
所以沈器才会跟周青樨说,她杀人没感觉,只是因为情绪尚未冷静。
结果周青樨冷静了这么久,却还是一点不适感都欠奉,就是沈器预料不到的了……他也不知道,因为周青樨没告诉他,不愿他怀疑自己骨子里冷血。
算上今晚,已经两次“变刺猬”了!
好运不可能常有,沈器觉得,他该总结经验教训了。打打杀杀这种危险活,一个不会武功的脑力工作者,干嘛想不开上凑?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嘛。
术业有专攻,身为发明家,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同伴增加战斗力和防御力,尽量别亲自上阵才是王道。
于是第二天开始,沈器一边等惊鸿的消息,一边加紧造剑进度。
结果足足等了三天,惊鸿根本没来。
沈器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寻思,自己的疑惑固然对他本人来讲很重要,显然还比不了给景和帝一个交代,谁让人家是皇帝呢。惊鸿肯定得先审讯忍者,得到想要的情报,然后才轮到他。
可这都三天了,还没完成?
咦,别是惊鸿下手太狠,把人给全弄死了吧。
又等了两天,造剑的材料提纯完毕,沈器实在等不下去了,干脆跑去皇宫求见景和帝。
换成别人这样做,禁军根本不会为他通禀,直接赶走了事,皇帝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沈器不一样,别忘了他仍旧处于“奉旨查案”的状态中,景和帝专门做过交代。
禁军一层层往内禀报。
沈器等啊等,终于看见冯辉气喘吁吁跑来,大冷天的额头甚至见了汗——没办法,皇宫太大了。
“沈先生,陛下召见,请随我来。”
沈器跟着冯辉一路左拐右拐,最后来到御花园,远远看到临水的亭子里,景和帝和一个宫装女性并排而坐,正聊着什么。
“那是皇后娘娘。”冯辉好心提示。
皇后娘娘……也就是张皇后,周青樨的亲娘喽?
沈器忽然有些紧张,哎哟我去,这是传说中的见丈母娘啊!今天来的比较急,早知会碰上张皇后,应该换身衣服的。万一皇后不满意自己的形象,岂不是糟糕?
说来奇怪,面对景和帝,沈器就从来没类似顾虑。
沈器心情忐忑的随冯辉走近亭子。
景和帝眼睛一亮,沈器招手:“沈卿到了?赶紧过来,朕和梓童正说你呢。”
说我……什么?
沈器走到两人面前,躬身行礼:“参见陛下、娘娘。”
景和帝不言语,张皇后开口:“免礼平身。”
沈器站直身体,难得感到紧张拘束,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眼,一副乖宝宝的做派。
景和帝忍着笑说道:“沈卿为何不抬头?”
“呃,天冷,避风……”
“呵呵,以沈卿脸皮的厚度,这点寒冷又算得了什么?小家伙,欺君可是大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