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林恩把银白色的爱疯又要了回去,在上面点了几下,爱疯上浮现出一串串的文字和数字。
他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竟然有点儿失神了。
他迟疑着,深深呼吸,用颤抖的手指点在最上面的一行字“家”。手机变黑了,上面是一个放大的“家”,下面是小字“正在呼叫手机”,再下面是一堆白色的图案,下面出现一个红色圆形标记。
艾克林恩两眼发红,等待着。我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
我清清楚楚听到一个雌性的声音,但不是自称艾克林恩妈妈的声音:“您好,您的电话已欠费……”
“草泥马!”
我从未听过艾克林恩会发出这样暴怒和绝望的狂叫。
他使劲一转身,高高举起名为爱疯的手机,但最终却没舍得扔,只是把它往泥土和沙子里一扔,而后双手抱头,死死抓住头发,十个手指尖因为用力变成了白色。
我用触须向沙土里的手机一指,念力之手抓起手机,让它稳稳地飞到我的触须上。
“你异乎寻常的愤怒,”我说,“为什么?”
“我当然愤怒!”艾克林恩涨红了脸大喊大叫,“如果是你,你会是什么感觉?一辈子都不能回到你的地狱火之城!嗯?”
我想了想,回答他:“我会遗憾。那里有我最想让大脑回归伊恩神思因的脑池。”
“见你的鬼!”
艾克林恩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知道吗?在卡尔德兰再见到你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们都是身在异乡有家不能回,算是某种同类什么的!但现在我看清了,那他妈的是错觉,是该死的错觉!我们一个人孤零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注定会一个人孤零零的度过,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他这话让我感觉到有些心安。
我说:“你能自我意识到这个认知错误,非常好。你是人类,我是灵吸怪,我们存在巨大的种族生理差异和种族智力差异。不,我们当然不是同类。”
我停顿了一下,让他充分消化我指出的事实,然后认真地告诉他:“我们是朋友。”
听到我这句话,人类巫师渐渐平静了下来。
“对,”他哽咽说,“对,你说的对,我的朋友。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的,我只不过有点儿,呃,情绪失控。”
“无妨,那影响不到我,”我继续很认真地告诉他,“只不过,如果你再用刚才那个仿佛要转职野蛮人一样的无礼口吻对我说话,我就撬开你的头盖骨做人面花盆。”
艾克林恩举起双手:“再一次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我是认真的。”
我微微昂头。“那么我接受。”
他长出了一口气。
“我确实不应该愤怒的,”他挠着下巴,渐渐振奋了精神,“至少这大大地进了一步。这儿能接到电话,说明在这里信号是通畅的……我早该想到的,在看到休战酒吧里那些局外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伊玛斯卡人的魔法传承是最擅长沟通异界的,这个奇妙的环境和我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能搞明白这一切的运作原理,没准儿我就能回家了!”
我猜,“信号”的意思是手机彼此的联络能力。
这会儿功夫,骨头的祖先在远处不耐烦地大叫起来:“章鱼头!如果你不想吃他,我建议咱们赶紧走路!”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说,“你刚才说,这个爱疯,是你打算送人的礼物,而你日常使用的是那个丧怂。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你的妈妈在找你的时候,没有直接联系你的丧怂,而是联系了这只爱疯呢?”
艾克林恩说:“这个啊,我尝试发明艾克林恩种马小说术的时候,把丧怂当作了法术中枢。
“你要知道,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担心万一法术失败会把丧怂搞坏了,就事先剪掉色目卡,放进了没有用来施法的爱疯里。但是剪卡以后我发现它放不回丧怂里去了,后来尽管我接触到了更深层的魔网,也懒得再折腾了。
“怎么说呐,我的色目卡深深地插在送给女朋友的手机里,一想到这个,就让我感觉到充满了阳光和爱。只不过阿里曼女士她们带走我的时候实在匆忙,把我的东西全丢在你家里了。”
我说:“你最好把你说的这个卡重新换回到你的丧怂里去。”
“暂时还不行,”艾克林恩沮丧说,“我的丧怂没了色目卡,虽然没法给其他地方打电话了,但是却因为种马小说法术某个副作用可以联系到你这个手机……”
没等我告诉艾克林恩关于吉拉文水晶球的事,就听到了伍苏西女士的尖叫。
海在动。
我注意到,原本风平浪静的猩红水面下面,一个巨大的黑影由远及近。
黑影移动速度非常之快,转眼之间就来到了艾克林恩施法嫌恶术的礁石前。
水花轰鸣,一个庞然大物从海中拔地而起!
我赶紧抬头看去,依稀辨别出那是一只蓝色的巨大甲壳类生物。它看上去很像螃蟹,但是却长着四只巨大的螯足。
在这遮天蔽日的巨型螃蟹面前,礁石上伍苏西女士的弟弟并不比它蟹腿上的一根骨刺更大,显得渺小极了。
“我的妈呀,这螃蟹能有六层楼高了,”艾克林恩喃喃地说,“椭圆肚脐,还是个母的,这里头得有多少黄啊……”
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就在这时,伍苏西女士的弟弟怒吼着,向距离他最近的蟹腿用力挥剑。但是剑砍在蟹腿的几丁质外壳上,除了迸出一串火星,连个印子都没有留下。
没等我们做出反应,巨型螃蟹的四只螯足一齐高高举起。
伍苏西女士悲痛欲绝的尖叫转眼就被地动山摇的一击掩盖了。我们站不住脚,一齐向后翻滚着摔倒。
当我抬起头才发现,我们已经被震得飞出去几十英尺远。伍苏西女士趴在我旁边不远处,脸正好朝向我,已经停止了呼吸——一块碎石深深插进她的左眼,直刺进大脑。
艾克林恩还算走运,除了两只手都在地下划得鲜血淋漓,并没有受重伤。
海面上的那些礁石已经不见了。
巨型四螯螃蟹迈开数十英尺长的蟹腿,只向前伸了一步就迈上了岸,锋利的蟹脚刺进我身旁不远处的沙土里,沉重的步伐震得我、艾克林恩,还有伍苏西女士的尸体在地下猛地一跳。
这样巨大的身躯根本不用瞄准。艾克林恩咬紧了牙,抬起手对准螃蟹腹部的椭圆肚脐就是一道解离术。
绿色的解离术光线正中椭圆肚脐的中央。
骤然间,我看见螃蟹腹部的纹理一阵扭曲,随即恢复了原状,解离术光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扭曲的并非螃蟹腹部纹理,而是我们的视线……那是一个无形的巨大防御力场,包裹着螃蟹的躯干。
艾克林恩的解离术还没有接触到螃蟹的身体,就被这个防御力场抵消了。
巨型四螯螃蟹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击,它挪动第二条腿,向陆地上迈出了第二步。
我抬起触须对准螃蟹这条腿的脚关节,显现了灵能解离术。
我的判断是对的,螃蟹的脚关节并没有防御力场保护。我的灵能解离术打了个正着。
然而解离射线打在蟹脚关节上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庞然大物仍然毫发无伤!
第二只脚重重地落在我们不远处,巨大的践踏之力震得我们又在地下一跳。我觉得耳鸣眼花,内脏器官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时间什么法术和心灵异能都用不出来。我向旁边瞥了一眼,艾克林恩竟然被震得晕过去了。
我用眼角余光看见,数以百计肤色殷红的寇涛鱼人正沿着巨型四螯螃蟹开辟出来的道路,从海波里呐喊着冲杀上来。
我挣扎着,但是坐不起来,只好自暴自弃地躺倒,等着迎接寇涛鱼人的梭镖——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要开始下一个循环了。
突然传来一声霹雳似的大喝,一个身影一下子从我身上跳了过去——是骨头的冒险家祖先,灰矮人寇瑞根。
但是这个混蛋跳过去的时候还不忘在我的脑袋上狠狠踩了一脚。
寇瑞根浑身闪烁着奥法的光芒,战斧左右翻飞,嘶吼着冲入寇涛鱼人堆里,卷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个灰矮人的战技比他的灰孙子的灰孙子的灰孙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就像一个狂暴的杀神,没有一个寇涛鱼人是他一合之敌,敢于阻挡在他面前的都被割草似的砍翻。
寇瑞根大吼着“忘掉了所有的一切,只享受斧子和音乐,不用看下一个时间,不担心承诺会食言”浑身浴血,闷头向前冲,在身后留下一地血肉。
不仅如此,他的吼叫带着某种神奇的节拍,让我听着感觉血脉奔流,身轻体健,头晕恶心的负面效果全都退去了。
“我的老天,”艾克林恩悠悠地醒来,“是谁在唱嘻哈,还唱得这么难听……”
“将两脚蛤蟆烧光屠戮,一直嚣张无度,啊哈哈刀枪不入”
随着再度由远及近的叫嚣,转眼之间嘻哈杀神寇瑞根以一己之力凿穿了前方众多寇涛鱼人,又咬着寇涛鱼人的屁股掉头杀了回来。原本密集冲锋的寇涛鱼人们顿时四散而逃,其中一个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我们旁边不远处的蟹脚上,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