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萨拉曼卡一直有种种传闻,”儒埃斯第三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几个新传闻,但都只是传闻。”
有传闻说萨拉曼卡返回地表争夺巫师组织的首脑之位,在一场法术决斗中被杀死了;也有传闻说他已经变成了半神,正酝酿着某个重大的行动;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去了诸下层位面,加入了地狱魔鬼与深渊恶魔永无休止的血战。
“为了找到这个人类,我想尽办法,可即便最厉害的预言法术也查不到他的踪迹。他就像突然被多次元宇宙抹掉了一样。”
巫妖停顿了一下:“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萨拉曼卡一直都还活着。”
当我把儒埃斯第三的话转述给灰矮人和半精灵。他俩目瞪口呆,好像也变成了两尊石像。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油。
半精灵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呻吟:“‘即便最厉害的预言法术也找不到他的踪迹’,那该死的骷髅脑袋真是这么说的?”
正是如此。
“物品定位术或者感知位置,它都试过了?”她还不甘心,“只要有一件跟那家伙有关的东西落到我手里,一张纸片,哪怕是一根头发,都能把那家伙从藏身的老鼠洞里揪出来!”
但我们的目标没长头发。
“拜托,你就别说冷笑话了……”
骨头从宽大的靠背椅上跳起来,转头向大厅门口走去。
您要去哪儿,尊敬的陛下?
“萨拉曼卡矿业,”骨头大吼,“朕一把火把它烧了,不信那个缩头乌龟不露头!”
请允许我提醒您,如果这招有效,巫妖早就找到他了。
“那就去找那个黑皮刀疤脸,”骨头说,“那个人类的死活关朕屁事?找到疤脸卓尔,干掉她,拿到那钥匙,开船去李德炉!”
串在狼牙棒上的宠臣月夜呜哩呜噜,似乎是在说“陛下英明”。
半精灵激烈反对:“不行!交易就是交易!我们已经答应为她去找那个萨拉曼卡了!”
“死脑筋的守序白痴,”骨头烦躁起来,“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说咋办?要是那个人类杂种再藏140年,我们也坐在这儿傻等140年吗?”
“朕要那船,再重复一遍,朕、要、那、船!”
他用力一挥手,王霸之气伴着口水四处飞溅:“去他妈的萨拉曼卡,去他妈的黑皮刀疤脸!朕要坐那艘魔法船去李德炉登基。谁敢挡朕的路,就他妈的杀谁!”
“少安毋躁,”半精灵说,“头儿还没发话呢,听头儿的。”
骨头瞪眼:“头儿?什么头儿?”
“对,头儿,”她看着我,金眼睛里有种奇特的笑意。
“我们已经答应那三个条件,把领导权交给你了,夺心魔,你就是我们的头儿。你已经有主意了,对吗?”
我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我一面回答,一面用触须掏出白丝绸手帕,拭去灰矮人喷到脸上的吐沫,再把手帕对折,叠成一只布老鼠,丢进垃圾桶。
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人面花粉茶。
李德炉永远是第一位的。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赞同陛下的选择。但现在还没到那地步。我想,可以由祭司大人施展“通神术”,让神明指引我们这些迷途羔羊找到正确的路。
一个高级施法者或显能者想要什么人或什么物品隐匿踪迹,抵御或欺骗预言类法术的方法有的是,但是想要长久保持下去,却不那么容易。无论是谁,能够令萨拉曼卡失踪140年之久,无疑是个中高手。
能够以高屋建瓴之势破解凡俗手段的,唯有神明。
和其它预言类法术相比,通神术的限制很多。祭司只能向她信奉的神祗或神使提问,得到的回答通常却只有含糊不清的‘是’、‘否’或者‘不清楚’。它的准确率却是此类法术中最高的:施展通神术必定能得到神祗已知的正确答案。
骨头问我:“你有把握用通神术找到那家伙?”
没等我回答,半精灵先摇了头。“我主劳薇塔也不可能尽知万物的秘密。如果你觉得只要向神提问就能得到答案,那就大错特错了。恐怕祂的回答全是‘不清楚’。”
我们一步一步来,抽丝拨茧,总会找到线索。首先,萨拉曼卡到底是什么人,究竟从哪儿来?
半精灵思索说:“我觉得那家伙可能是一个红袍巫师,塞尔的红袍巫师。你转述的巫妖原话是‘他隶属于一个地表巫师的组织。大约在二百年前他来到卡尔德兰,申请建立贸易租界……’一个地表巫师的组织,使用‘贸易租界’这个名词,据我所知,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塞尔的红袍巫师。那魔法投影的光头以及脸上的奥法刺青也符合。”
骨头舔了舔嘴唇。“哇噢,看那货硬邦邦的八块腹肌,可真不像个巫师。”
……魔法投影只有脑袋和肩膀,你从哪儿看出的八块腹肌?
这个“红袍巫师”在地表势力很庞大吗?
半精灵说:“非常庞大。红袍巫师在很多国家都有贸易租界,他们把租界视为塞尔领土主权的一部分,租界里执行塞尔的律法,甚至还驻扎军队保卫它,用他们的话讲,‘仗剑行商’。”
领土主权,还有律法?等一等,我们是在讨论一个独立国家?
“对,塞尔是由巫师统治的国家,一个拥有十多座城市的很大的奴隶制国家。我在那儿呆过一阵子,不过是在拉磐德拉省,每年上缴贡金却不参与任何本土事务的自治省。”
你对塞尔人的死亡崇拜有了解吗,尤其是与红袍巫师关系紧密的?
“这我哪儿知道?红袍巫师的领袖兼亡灵学派的首席萨札斯坦姆就是个存在了好几百年的巫妖,他跟他那个成天摆弄死人的学派里的变态们都该算有死亡崇拜倾向吧?
“等一等,或许有一个……跟萨札斯坦姆有关,据说他放逐过一个叫‘维沙隆’的竞争对手。后来堕星海沿岸出现了一些信奉巫妖之神的新兴宗教,这个神和被驱逐的前红袍巫师同名,也叫维沙隆。但是巫妖之神的教会从不在塞尔传教。
“还有就是‘死路漫长’武僧院,那些沉迷于探讨死亡哲学的和尚勉强也跟死亡崇拜沾边,‘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势力很大。但跟红袍巫师没什么联系。”
萨拉曼卡失踪是在140年前。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塞尔有什么重大事件,譬如大范围传播了某种信仰,又譬如红袍巫师组织发生了什么变化?
半精灵女祭司昂起头,挺起被胸部撑得高高隆起的上身皮衣。
“当然有,我为什么要去塞尔?140年前,也就是穆历3379年亦即谷纪1245年,阿加萨曾经预言的痛苦之年。那一年坠星海以北所有地区都开始营建我主劳薇塔的神殿,‘鲜血低语’教会最早就是那时在拉磐德拉省建立的。”
“这算个屁,”骨头插嘴,“那一年卡尔德兰的黑皮突袭了苛刻熔炉上层地区,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最小的弟弟当时正在拉裤子没能跑掉,被抓走了,八成死在了外头,这他妈的才算重要。”
半精灵怒视灰矮人三秒钟之久,重新转向我。
“每一个鲜血低语教会的准祭司接受考验,都必须从丹布雷斯徒步到拉磐德拉朝拜古代神庙,以获得虐待女神的认可,才能成为‘痛苦少女’中的一员——你将来也得走完这个历程。”
……我“期待”着那一天。
她总是时刻提醒我别忘记自己冒充劳薇塔信徒以说服灰矮人合作的事。
我向半精灵的手伸出触须。
当触须缩回去,她看见一枚储法戒指躺在自己摊开的手心里,就扬起了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注入一发通神术。我说。
“你居然还执着于通神问答?”半精灵恼怒地将戒指掷还我,“我说我问不出答案,所以你觉得你就能做到?你觉得我是个连问话都不会的傻瓜?”
戒指在距离我的脸不到一英寸的半空中停下,缓缓旋转。
我用触须握住了它。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的命令不得违抗,也无须向你解释。
“事关神明,这得例外,”半精灵倔强不松口,“死了这条心吧,通神术是信徒聆听神祗之声的桥梁神明慷慨赐予的瑰宝,一个合格的祭司时时刻刻准备向她的神明祈求启示,却绝不会将它交给一个异教徒!”
即便它能帮助我们找到答案?
狂信徒的死脑筋发作了:“滚你的!”
但我不是异教徒。我曾对灰矮人说过,我已皈依虐待女神劳薇塔了,国王陛下可以为我作证。“尊贵的国王陛下”?
骨头擎出了狼牙棒。“给它那该死的法术,白痴女人!朕才不管你们信哪坨屎,朕要那船!”
现在是二比一。
女祭司的金色瞳孔在套头面具后面闪动。
“想要通神术,可以,”她突然宣布,“但你必须先证明你的信仰。一小时之后,如果你通过考验成为鲜血低语教会的新成员,我就将吾主赐予的通神术转赠给你。”
你答应过我去李德炉之前不提举行入教仪式。
半精灵的声音里带着胜利的傲慢:“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会把脑筋动到神祗头上。
“如果你不入教只是不想让我用高级祭司的地位干涉你的领导权,那你大可放心。”
她的金色瞳孔里突然多了一丝锐利的杀气。
“但是如果你没通过考验,说明你只是个假借吾主劳薇塔之名行事的骗子,又或者拿到通神术却照样儿什么结果都没问出来,如果是那样……”
她凑近我耳孔低语:“以折磨与虐待女神劳薇塔之名起誓,我会让你尝到什么是真正的折磨。”
……或许是时候重新考虑骨头的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