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一点时间叫醒了伍苏西女士,又花了一点时间在伍苏西女士醒来之后用安定心神唤回了她的理智。尽管如此,她仍然浑身哆嗦,不敢抬眼看始终漂浮在我们上方的巨大虚体传奇生物。
伍苏西女士问:“你知道怎么找到《度亡经》了吗?”
我回答:是的,我已经有线索了。
伍苏西女士长出了一口气,但是看我静静地站着,目视小礼堂门口,忍不住问:“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等那些装备奇特的异族武士驱赶着它们那头舌尖生牙的无眼猎犬冒出来找我的麻烦,然后再被我虐杀一次。
不,我对伍苏西女士真正心灵感应的是:
正确的时间才能做正确的事,保持信心,女士。
我和不明所以的伍苏西女士在布满书架的小礼堂又等了一小会儿,已经过了上个循环里那几个“星海之民”出现的时间了,可它们竟然一个都没露面。
这不应该啊。
它们把杀戮当作消遣,结果在我强有力的触须下团灭,按理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抬头看了看小礼堂空荡荡的穹顶。虚体传奇生物傀儡已经凭借它的虚体生物特性把身体缩进了天花板和墙壁。
我看不见它,但是我知道,它就在那里盘踞着。
心灵异能心灵交换使我的虚体傀儡保留了尼赫扎尔格生前的触须攻击能力,令猎物脱水而死的强烈毒素,能够储存猎物大脑的脑囊,还有穿墙越壁的虚体生物特性。
但是其他超自然能力和类法术能力,譬如夺脑传送、随意使用任意门和凭借脑囊施法,傀儡都不会。
但是已经足够了。
时空循环同时赋予猎物和猎人不死之躯,那些嗜血好战的家伙应该热血沸腾的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猎杀我之中,尝试各种杀掉我的方法,然后被我三番五次杀得惨不忍睹却乐此不疲才对。
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才会绊住那些星海之民呢?
我不愿再等下去了,无不遗憾地从次元袋里取出吉拉文水晶球。
在上一个循环的最后几秒钟,我用夺自火巨灵的最后一个愿望,许愿找到《度亡经》的线索,结果却出乎意料:我得到了一个影像,自己透过吉拉文水晶球看见了《度亡经》。
卓尔的造物总是附带着诡计和阴谋,吉拉文水晶球就是典型。这套传讯装置,只要使用正确的启动方式,就可以悄无声息地使用它们彼此互相监视。
所以我在卡尔德兰,曾经透过吉拉文水晶球看到地狱魔将佛喀斯,也曾经透过吉拉文水晶球找到十指的秘密基地和灵魂宝石的所在。还通过吉拉文水晶球在这个岛屿的沉船湾见到了赤色军团的首领,预言者希格蒙德。
《度亡经》,就在某一枚不在我身边的水晶球旁边。
这个岛上,有两枚不在我身边的吉拉文水晶球。除去我交给“黑网之王”曼殊恩的,就是在巫王石堡里的那一枚。
能看到《度亡经》的吉拉文水晶球,显然并非我交给曼殊恩的那一枚。
所以《度亡经》就在巫王石堡里。
我怀疑那枚水晶球就是曾经被地狱魔将佛喀斯带走的那一枚水晶球,也很疑虑,担心贸然接触那枚水晶球,可能会重新暴露在地狱魔将佛喀斯的眼前。
但是现在,我已无所畏惧。
准备好了吗?我转头问伍苏西女士。
尽管她被尼赫扎尔格真身吓得脸色惨白,闻言仍然坚定点头。
“找回《度亡经》,就可以救回我的孩子了,对吗?”
完全正确。
我启动吉拉文水晶球,选择了最后的水晶球节点做终点,开始传送。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巫王大厅或者图书馆什么的,还会面对手持吉拉文水晶球的地狱魔将佛喀斯。
但所有这些我都没见到。
没有富丽堂皇的建筑,当吉拉文水晶球附带的高等传送术结束,我发现我们已经身在一处黑色石壁的钟乳石窟里。
这个钟乳石窟相当大,面积约等于半个小礼堂。
在我们的周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四周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无数烛台。
也没有地狱魔将佛喀斯。
就着摇曳的火光,我看见那枚吉拉文水晶球安安静静地摆放在石窟地下的一角。
水晶球旁边,就是厚莎草纸卷《度亡经》。
混合了昏黄和暗红色的地面,在无数烛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油脂似的光泽。这地板竟然是用陈年蜜蜡铺成的。
我发现,地板上镌刻着无数细密的魔法回路槽,分别通向石窟的六角。
石窟地板的这个魔法阵与伍苏西女士家地下石室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魔法阵六角并非六具铁处女,而是六个黝黑的洞口,不知通向什么地方。每个洞口前的地面都刻画着一个凹槽,中间也并非是巴菲门特的白骨神龛,而是留出了一块圆形的空地。
就在我打量圆桌的时候,伍苏西女士已经呆呆地望着《度亡经》,慢慢地走上前去。
突然,她站住了,不再往前走。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窟一处被阴影笼罩的黑暗角落,身体开始慢慢发抖。
我看见,在那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浓重的死亡与衰败的气息正不住从他身上向四周辐射。
“很久不见了,伍苏西,”身影说。
伍苏西女士浑身抖动得更厉害了。
她的嗓音因为怨毒和怒气都变了调:“你……是你……”
魁梧高大的身影慢慢向我们移动步伐,发出金属自相碰撞的细碎声音。
当他完全走出阴影,身披重甲的奥法将军赛尼德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赛尼德的秃头和脸上布满了魔法刺青,我完全读不出他的表情。
但他接下来的行为表达了他的态度:他拔出了剑。
“去死,然后别再来了,”他冷漠地说。
伍苏西女士一声厉吼,震得我的听觉器官咯咯作响:“扎宰——”
扎宰?不是奥法将军赛尼德吗?
这会功夫,伍苏西女士已经伸出了手,向前一指——我愿以为她马上就要对这个或是扎宰还是赛尼德的人类使出最拿手的杀伤性法术,却没想到,她伸手一指,石窟角落的《度亡经》就像长了翅膀,从桌子上一下跳起来,落进伍苏西女士手里。
我还没搞清状况,下一秒,厚厚的莎草纸卷已经塞到我的手里。
她对我说:“请你先回去救我的孩子。”
被伍苏西女士称为“扎宰”的人类放声怒吼,势如雷霆,挺剑向我冲来。
火焰在伍苏西女士的指尖流淌,一道火墙凭空出现在我们与这个扎宰还是赛尼德的人类之间,把我们分开。
剧烈的火光照亮了石室。
我注意到在我们上方投下来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那似乎是某种爬虫的雕像。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对面的扎宰或是赛尼德怒吼,“女人,你要毁了一切吗?”
伍苏西女士咯咯地大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她咬牙切齿,“是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这个畜生!我们有六笔债要算!一个孩子,一笔血债!”
“蠢女人,”男人怒吼,“你什么都不明白!你——”
伍苏西女士的回答是一发强效火球术。
我决定把所有疑问都留在肚里,留待下个循环再仔细询问。然而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一阵法术波动之后,我的身体已经被阻断传送类的法术效果笼罩了。
是附带次元锚效果的邪居。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说,“扎宰侍卫长,你似乎遇到麻烦了。”
我转头,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日安。
我向他们打招呼,并且一个个看过去。
你们好,阿里曼女士,舒拉女士,以及猎巫团的其他诸位。啊,还有你,命运女神的新牧师。
混血大块头那混合了食人魔与兽人的五官面对我,丑陋得一脸平静。
他说:“又见面了,夺心魔。”
在他左肩悬挂着那个黑檀木雕刻的灵吸怪头骨,就是这个法器时时刻刻在发动邪居效果。
有点儿麻烦了。有这东西隔绝次元传送效果,我就不好使用夺脑传送能力了。
“日安,”阿里曼女士跟我打招呼说。我注意到那头雪白的冬狼不在她身边。
舒拉女士是他们当中最直截了当的:“艾克林恩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耸了耸肩。
上上个循环我见过他一面,但是他没告诉我他会去哪儿,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可以用侦测谎言查。
这时候伍苏西女士已经和扎宰侍卫长在一旁大打出手。两个人时而魔法,时而剑术,斗得不可开交。
扎宰侍卫长的水平比伍苏西女士强不少。但是架不住伍苏西女士全都是同归于尽的路数,一时间把扎宰侍卫长打得节节败退。
“那你就把他叫来,”脸上画得花里胡哨的地底侏儒插嘴,“这样,我把刀子扎进你的软体动物心脏之前,还可以给你留点儿忏悔的时间。”
他的脸涂得很白,嘴唇又厚又红,两只眼睛下方还画着黑线构成的三角形。那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他应该就是艾克林恩提过的那个施展神术的吟游诗人,装扮像马戏团小丑的地底侏儒基里诺——其实艾克林恩说的时候,我不知道马戏团小丑的装束是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他是混血大块头和另一个被我吸脑的地底侏儒的兄弟。
忏悔什么?我奇怪地询问地底侏儒。杀掉你的兄弟吗,哪有什么可忏悔的?
地底侏儒小丑龇牙咧嘴地笑了,眼里闪动着仇恨的光。
“看起来你似乎有所依仗,”另一个猎巫团成员推了推眼镜,“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底牌是什么吗,夺心魔?”
这是个人类,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看似不起眼,但是视线多在他身上停留一秒钟,我就有种毛骨悚然的预感。
地底侏儒小丑说:“我不觉得跟这个章鱼头怪物什么好谈的。”
“那可以未必,”眼镜男说,“无意义的战斗越少越好。你知道吗,就算你再厉害,有时候乱战之中一支流箭飞过来,就把你射死了。你都没处说理去。”
他话音未落,那边伍苏西女士一声厉叱,奋起一击,竟然把扎宰侍卫长手中的长剑绞飞了。
明晃晃的长剑旋转着从空中落下,笔直从地底侏儒小丑的两腿之间插入地面,剑锋割破了地底侏儒的裤裆。
眼镜男好心地指出:“你看,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地底侏儒吞了一口吐沫,不说话了。
我心灵感应猎巫团的诸位:上一次我们合作愉快,这回我也很乐意和诸位互通有无。所以在我回答诸位的问题之前,可否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巫王石堡正下方的地下,”阿里曼女士总是非常坦诚的,“这座石窟是历代巫王独自冥想的洞窟,也是历代巫王墓地的中心。看到那六个洞口了吗,那就是通向六处巫王陵墓的甬道。”
非常感谢。
我向阿里曼女士诚挚道谢,然后对正潜伏在脚下蜜蜡石板里的虚体传奇生物傀儡心灵低语:
动手,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