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希娜之死
离开白楼，爱德华立刻赶往光明教堂，匆忙之中，竟然忘记了门口的马车。
庄园主，税务官，伯爵，大公爵的亲家，这些名词一遍又一遍的在爱德华的脑海中滚过，如同火热的岩浆一般，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为之沸腾。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拥有了这一切，他还用得着饱半个月饿半个月吗？他还用得着在别人的冷眼中生活吗？他还用得着犹豫好几天才敢到白楼去消费一杯苦艾酒吗？
都不需要了，他将会成为高原雪城最体面的贵族之一，他可以去做以前做梦都想去做却没有经济实力去做的事情了。
要想得到这一切，爱德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却十分低廉。不就是一个女儿吗？作为希娜的父亲，爱德华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反正女儿应该嫁人，与其将来嫁给一个普通的贵族，还不如嫁给撒马尔罕的军神，未来的帕米尔大公爵好。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年轻，英俊，本领强，是整个撒马尔罕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因此爱德华相信，希娜绝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断然拒绝，她会欣然允诺的。
穿过长长的公主大道，爱德华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已经大汗淋漓，以至于到了光明教堂门口的时候，不得不坐在大理石台阶上面喘息片刻。
负责守门的一个神职人员认识爱德华，不由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又来了，希娜姐正在做功课，没时间接见你！”
“我不是来找我女儿的，我找蓬特大主教。”罢，爱德华径直向四楼的主教办公室走去。
光明教堂不拒绝任何人参观，因此那个神职人员只能望着爱德华的背影，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道：“多纯洁的圣女人选啊，每次考试都的第一名，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主教办公室内，新任大主教蓬特正捧着莱科默写的那本《光明礼赞》细心研读，看到爱德华闯进来也不由皱起眉头：“子爵大人，要做祷告，外面有专门的牧师为您服务。”
“我不是来做祷告的，我是来带走我女儿希娜的。”爱德华因为心情激动，话的语特别快：“这一次不管你出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我改变心意，我必须带走我的女儿。”
自从希娜归来之后，爱德华已经多次来找过蓬特，每一次都同样的话，蓬特已经习以为常了：“要我多少次你才能明白，不是我们不放走希娜姐，而是希娜姐不愿意离开。”
爱德华道：“不愿意离开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们可以她功课不及格，开除她啊？”
蓬特不悦地道：“伟大的光明神是仁慈的，从来不会拒绝投他的信徒。”
“哼，别拿你们那套歪理邪来糊弄我！”爱德华铁了心要带走希娜，他突然拿出一个玻璃瓶子，xian开瓶盖道：“不管你今天用什么方法，都必须让希娜跟我走，否则的话，我就喝了它！”
蓬特看了看瓶子上的文字，勃然变色道：“剑毒花汁！”
“怕了吧？”爱德华洋洋得意的走到窗口，望着楼下的光明广场道：“剑毒花汁能毒死巨龙，如果我死了，你们光明教堂就是杀人凶手。想想看吧，逼死一个贵族是什么罪行，会对光明神教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混蛋加亡命徒，因为有理不清。
蓬特连连摆手道：“子爵大人，冷静，冷静啊！”
“主教大人，让他喝吧！”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面带悲愤之色的希娜缓缓走了进来：“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本杰明那个糟老头子！”
“娜娜！”看到女儿，爱德华脸上顿时堆满微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嫁给本杰明的。”
“真的？”希娜眼睛一亮：“那你叫我回去做什么？”
“娜娜，你听我，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本杰明，是因为他的年纪太大了。是父亲不好，以前太不顾及你的感受了。”为了能使希娜跟自己回去，爱德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慈爱：“因此为父痛定思痛，决心弥补你，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丈夫，决定把你嫁给莱科·休斯。”
“莱科·休斯？”希娜身子一震：“哪一个莱科·休斯？”
希娜没有当场拒绝，让爱德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还能是哪个莱科·休斯，当然是我们撒马尔罕的军神，未来的帕米尔大公爵莱科·休斯了。”
“你的是他？”希娜勃然变色，双目怒视着爱德华。
爱德华没想到希娜翻脸就翻脸，连忙好言相劝道：“莱科大人可是我们帕米尔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人才，才二十多岁就已经是侯爵了，统帅十万大军战无不胜，而且多才多艺，英俊漂亮，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做梦都想嫁给他呢。娜娜，你不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还想要什么人啊？”
希娜冷冷的问道：“休斯家族许诺了你不少好处吧？”
“那是自然了，本杰明大人是一个慷慨的人。”爱德华很是得意，献宝似的道：“城郊一处四千多亩的豪华庄园，授予伯爵爵位，并且担任高原雪城的税务官，拥有了这一切，我们爱德华家族就可以中兴了，我们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希娜被彻底激怒了，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父亲，我对你彻底失望了，你怎么能把女儿当作一件商品，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呢？我的心是属于光明神的，谁也无法动摇我对光明神的一片忠心。请你回去转告本杰明，希娜誓死不做休斯家族的女人！”
“你……你……”爱德华又把玻璃瓶举起了，放在嘴边作势要喝下去：“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娜娜啊，你妈妈死得早，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无情啊！”
“收起你这一套吧，我的父亲大人！最了解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我。你懒惰，贪婪，自私，爱慕虚荣，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怎么会为了别人而自杀呢？”希娜无动于衷，悲伤甚至是怜悯的望着爱德华：“父亲大人，瓶子里装的是苦艾酒还是苹果汁？如果你口渴了，尽管喝下去吧。”
“啪！”玻璃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里面装的果然是苦艾酒，而且是最廉价的那种。
鬼把戏被拆穿，爱德华恼羞成怒：“你……”突然躺在地上翻滚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道：“天哪，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如此惩罚我啊！你们大家都来评评理吧，我养了一个女儿竟然如此不孝顺，非要把我往绝路上推啊！”
爱德华绝对有表演天分，他的哭喊声情并茂，不明就里的人绝对会认为他满肚子冤屈。哭喊声在光明大教堂中回荡，很多人跑到主教办公室门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
蓬特不胜其烦，愤怒的道：“子爵大人，你这成什么样子了，别忘了，你是贵族，请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有什么重要的，贵族的脸面有什么重要的，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啊！”爱德华在地上滚来滚去，将沿途碰到的桌椅板凳一律推到，整个办公室很快就一片狼藉：“我不活了，不活了啊！”
蓬特实在是没了办法，只好向希娜投去求助的目光：“希娜姐，你看……”
自从爱德华开始在地上打滚的那一刻，希娜整个人就呆住了，她不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来，一时间愤怒，羞辱和绝望涌上心头，她感觉到整个世界仿佛在一刹那间轰然倒塌。
“蓬特大人，我不会再让您为难了！”虽然浑身都在颤抖，但是希娜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娜娜，你答应了吗，你答应了吗？”爱德华大喜，手脚并用的爬向希娜：“太好了，你终于想明白了，做军神的妻子，那是多么风光的事情啊！”
希娜厌恶的一侧身，躲到窗台附近，冷冷的道：“父亲，我也不会让你再为难了！”
“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爱德华喜极而泣，蹲在地上擦眼泪。
“万能的，至高无上的光明神啊……”希娜双手抚胸，开始吟诵一段光明神赞美诗：“你的国，是我永远的追求，我将用我的生命和鲜血，来证明我的忠诚和纯洁……”
听着听着，蓬特突然若有所思：这样的场合，怎么会吟唱这赞美诗呢？
突然，蓬特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大喝道：“希娜，别做傻事！”
然而已经晚了，希娜唱完最后一句歌词，突然推开窗户，从四楼纵身跳了下去。
“砰！”只过了两秒钟，楼下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
“不好了，有人跳楼了！”
++++++++
++++++++
事突然，蓬特来不及多想，直接跳出窗外，试图利用魔法追上下坠中的希娜。
而爱德华则呆了两三秒钟，才一声呐喊，跌跌撞撞的顺着楼梯跑下来。
教堂外面的广场上已经聚拢了几十个人，他们惊呼着，议论着，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距离教堂基座三十五米左右的大理石地面上，希娜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的表情是那样安详，就好像睡着了一般。洁白如雪的圣女长袍烘托出希娜娇媚的面容，就像天使一样，让每一个看到她的人心中油然产生一股温暖和平静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一片洁白之下，却有一条红色的河流在静静地流淌。
红色的河流漫过大理石地面，所过之处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人心房的哀伤。
“光明，永恒，生命……”蓬特身在半空，就开始一个又一个的释放光明魔法，所有他会的，所有他能够使用的光明魔法他都用了，一直到所有魔力耗尽，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地上的希娜却一反应都没有。
高原雪城光明教堂牧师团的成员都来了，他们集体释放了大型光明魔法生命赞歌。这是一个强力治疗魔法，不管受了多重伤害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保住性命。
可还是无济于事，希娜的心跳和呼吸早在触地的那一刹那就停止了！
希娜是一个高级魔法师，而且是一个会飞行术的高级魔法师，区区二十米的高度能摔死她，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根本没有动用魔法，她是一心想死。
不包括尖，大教堂高三十多米，一共分五层，呈阶梯状分布，越高层面积就越。如果从第四层垂直吊一根线下来，一层的边缘至少比四层的边缘扩展出十一米。然而希娜从四楼窗口跳出来，没有摔在三楼的阳台上，而是摔在距离一楼三十多米远的地面上，这也只能用一种情况来解释：希娜在跳楼的时候双脚用力踩踏窗台，使自己的身体成抛物线状向下掉落。
希娜在洪荒世界重力空间练就的级弹跳能力没能为她赢得一丝一毫的荣誉，却成了她自杀的助力！
“娜娜，我的娜娜啊！”当所有光明法师停止做法，爱德华确信自己的女儿已经无法挽救的时候，他终于扑过去，抱着希娜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
“爱德华，希娜姐是让你活活逼死的！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哭泣！”蓬特强压心中的怒火，指着爱德华的鼻子怒吼道：“作为圣女培训班的成员，希娜姐是所以成员中成绩最优秀的一个，她善良，纯洁，对光明神充满了热爱，很有机会成为光明之女，受到亿万信徒的礼膜拜！可是你……”
蓬特哽咽了，他无力的摆了摆手，命令神职人员将希娜的尸体抬入光明大殿。
“我逼死的，谁能证明是我逼死的！”爱德华突然跳了起来，像一只疯的猎狗一般咆哮起来：“两个月前，我女儿加入光明教会的时候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女孩子，如今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是你们的人，她死在你们这里，因此是你们逼死我女儿的，你们要赔偿我的一切损失！”
见过无赖，却没见过爱德华这样的无赖，蓬特气的浑身抖，连话都不出来了。
“简直岂有此理！”一个了解真相的牧师愤怒了，他举起法杖就要动魔法攻击。
爱德华迅抱起希娜的尸体，用希娜做盾牌：“好啊，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竟然还要杀我灭口！你们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犯罪行为吗，攻击一个贵族，而且是一个即将成为伯爵的贵族，你们难道想让大公爵查封光明教堂吗？”
一想到伯爵这个名字，爱德华更是悲愤不已。
在来的路上，他是多么意气风，曾经做过太多太美好的设想。只要希娜跟他回去，只要希娜价格了撒马尔罕的军神，他立刻就可以成为伯爵，过上那种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希娜不但不跟他回去，反而跳楼自杀了。这样的打击的确令爱德华难以忍受，可是痛定思痛之后，他就开始为以后的生活愁了。
没有了希娜这颗摇钱树，谁来为他偿还那些巨额赌债，谁来给他购买美酒和牛肉啊！
不行，无论采取什么方法，必须从教堂得到一些金币。
想到这里，爱德华心一横，道：“蓬特主教，我也是一个信徒，我也是光明神的子民，因此对于希娜惨死在你们教堂内这件事情，只要你们给予我一定的补偿，我将不予追究。否则的话，我们法见！”
“补偿，你还要什么补偿？”蓬特的双手不断的攥紧又松开，他完全有能力在不伤及希娜尸体的同时，用魔法杀死这个无赖。
可是理智告诉蓬特，他不能这么做。爱德华虽然胡搅蛮缠，但是他的话却没有错。当时看到希娜跳楼的人只有自己和爱德华，的确没有教会以外的人可以证明是爱德华逼死了希娜。如果真的闹到法去，不但很麻烦，而且对光明教会的影响也不好。
“很简单，算一算就出来了。娜娜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在她身上倾注了我全部的爱，十七年来我省吃俭用，几乎把所有的钱都用在希娜身上了，每一年的开支都过一百个金币。”在确保不会遭到攻击的情况下，爱德华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计算：“娜娜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她现在长大成人了，又学成了很高明的本领，因此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会报答我的养育之恩。这些也好算，每年也算一百个金币，她至少还能活七十年，就是七千个金币。另外，娜娜死了，我需要购买墓地，给她一个体面的贵族式的葬礼，也需要几千个金币。我也不多要，总共给我一万个金币，我就不再追究你们逼死娜娜的事情了！”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爱德华供养希娜十七年来，总共开销绝对不过五百枚金币。这里的人都知道，希娜是一个十分聪明，节俭的人，她上学的时候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上魔法学院还是免费的。爱德华这种计算方法，
已经无耻到了极致。
凡是听到的人都愤怒了，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的呱噪声，要不是蓬特压制，早有人冲过去暴打爱德华了。
“好，我给你一万个金币，不过，我有几个条件？”蓬特的愤怒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真的？”虽然抱着希娜的尸体，但是每个人都看到他眼睛中竟然无耻的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什么条件，我答应你！”
“第一，签署一份声明，声明希娜的死是因为不愿意你为她安排的婚事跳楼而死，和教堂无关。第二，葬礼由我们光明教堂按照安葬光明圣女的仪式进行，并且尸体葬入教堂的公墓。第三，你拿了钱之后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踏入教堂一步，也不需要你来参加希娜姐的葬礼。”
“你们安葬我的女儿，却不让我这个父亲参加？”爱德华飞快的在心中计算了一遍，觉得这样可以节省一笔安葬费，于是头道：“好，我答应你，拿纸笔来，我这就写声明书。”
纸笔很快拿来，爱德华按照蓬特的要求写了声明书。
与此同时，蓬特命令打开金库，给爱德华搬运金币。整整一万枚金币，几乎把教堂的金库搬空了，足足装了三大箱子，爱德华不得不临时雇了一辆马车，才一次性带走。
临走之前，爱德华抱着希娜的尸体潸然泪下。
这一次，他是真情流1ou，他的确为女儿的死而伤心，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悔恨。只可惜，围观的人群都用冷冷的目光看着他，再也没有人会相信这样无耻的人还有人类的感情了。
马车驶出光明广场，掌管金库的牧师就按捺不住抱怨道：“主教他人，这样的垃圾，应该一个金币都不给！”
“再怎么，他也是希娜的父亲，为了希娜能在天国安心侍奉伟大的光明神，就给他吧。”蓬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希娜在加入圣女培训班的时候，曾经向光明神奉献了一枚空间戒指，里面装的都是稀有的魔法材料，价值至少二十五万枚金币。如果不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会给这个无赖一些补偿的，而且给的会更多！”
“如此纯洁善良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一个如此贪婪无情的父亲！”所有有都唏嘘不已。
“敲钟吧，八次，按照正式圣女的规格。”蓬特无力的摆摆手，缓缓走向希娜的尸体。
迈着庄严的步法，蓬特抱着希娜的尸体在前，三百多个神职人员在后，缓缓走向光明大神殿。
“当当当……”悠扬的钟声传来，一如天国的叹息在人们心中回荡。
++++++++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