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面露无奈之色:“巴相公提了一句,穆也是无法可想。”
“杨涧西就这么同意了?”
“此等小事,杨学士不会在意。”
“呵。”
陈佑笑了笑,转过话头谈论开封学政事宜。
“国子监即将放开博士讲学,孟雍在开封准备如何处置?”
“还请陈公示下。”
国子监开放博士讲学,从去年就开始讨论,到今年四月终于有了定论:不再限制国子监博士公开讲学。
这是放开了兴国年间对读书人言论的限制,允许学术权威们面向普通百姓公开表达自己对朝政的看法。
那些被授予博士一职然后禁止公开宣传本人政治倾向的博士们额手称庆,称之为“拨乱反正”。
陈佑当然反对这种操作,不过现在是巴宁泰当政,就算生乱,也是巴宁泰的锅。
不过教育非一时之功,能让那些人对下一代的影响小一点还得尽量去做。
“开封府的书院学塾需要整顿,授课教师有无资质,如何考核,你都要考虑清楚。
“另就是,若有博学鸿儒讲学,不可随意设坛开讲,需至固定场所,且提前申报府衙安排场次时间。”
顿了顿,陈佑补充一句:“若有可能,最好是请意见相左的二人同日同场先后讲学,以资学生开拓。”
李穆连声应下,接着说起本地漕运事宜。
因为有陈佑在,开封府一切求稳。
正常来说,开封府主贰官的政绩只有两个来源:看好梁王府,管好漕运。
如果能落了梁王府的面子,甚至动了梁王府官员,在首相甚至天子眼里都是加分项。不过且不提这么做的危险性,单说李穆陈系官员的背景,他就不可能走这条路。
而漕运,钱粮所系,若是能想出一个降低损耗的法子,除了能够青史留名,也能得一个“精擅财计”的评价。
听完李穆的计划,陈佑思忖一番,开口道:“你在这边空想,不如去看一看问一问。”
也就是否决了李穆的想法。
李穆略显尴尬,几句之后便告罪离去。
他走之后,陈佑倒是开始考虑漕运事宜。
之前争论他退位后该居住何处,汴梁的优势就在于它是最重要的粮食中转点。
去年救灾粮之战的主力粮商,就是开封粮商。
梁关山赢下战斗就清理了一波,年初借着陈佑遇刺案打掉一些高官,几家失去后台的粮商要么割肉另投,要么直接被瓜分殆尽。
陈佑抵达开封后又开始清理整顿,到如今开封府的粮商基本都和宰相参政有关。
经销商的整顿到这一步就结束了,剩下的再想动就不是商业手段而是政治斗争。
除掉销售渠道,就剩下运输渠道和原产地两个了。
要动原产地,就涉及到当地小粮商,尤其是和当地专员节度使有关系的粮商不太好动。
那么,先从运输渠道开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得想法子让巴宁泰先对漕运下手。
陈佑在首相位置上干了不少挑头的事,现在也轮到巴宁泰了。
巴宁泰的确很快就挑头了,却不是针对漕运,而是针对陈佑。
七月,有官员弹劾御史台多名御史收受贿赂随意调整私报审查标准。
紧接着,有御史奏称早先时候御史台内部就曾调查过御史随意调整审查标准一事,最终被御史大夫汪弘洋包庇下来。
最后又扯到李文渊。
当然,这次风波是有人授意的,没谁敢提当初是梁王把天子中旨怼了回去,全都栽到汪弘洋身上,说是汪弘洋为李文渊遮掩罪状。
最终,汪弘洋出为某州刺史,李文渊被赶到蜀地知州事。
接掌御史台的是曾经就当过御史大夫的董承林。
在大家的印象中,董承林虽然很烦人,但当初他是被梁王扔出京的,这时候把梁王门下踢走重新换上他,其中意味值得细品。
新的御史大夫还没进京,参政白崇文请求致仕,前宰相赵普入京以吏部侍郎一职参知政事——权吏部尚书杨子任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尚书。
九月,赵普再度拜相。
宋延渥接了吏部侍郎一职,紧接着税务监庞中和出京。
李善文接掌税务监,受命配合太府完成第二批纸钞回收。
这一次巴宁泰没再添乱,反而帮着太府渡过难关。
只是他随后就要求太府发行一千万缗纸钞,方文韬在同刘熙古、梁关山等人商议之后拒绝这项要求。
年底,方文韬因为纸钞事升任翰林学士承旨,以本官参知政事。
李善文升任太府卿,主持纸钞事。
盛德元年最后一次都堂议事上,方文韬十分直白地警告太府寺,发行的每一钱纸钞都必须和库房里面的一枚足重铜钱对应。
有没有人听,不知道,但这锅算是甩出去了。
依然是在这次议事,军备司正石守信提出运送到各部兵马的粮草在路上损耗严重,希望朝廷能想法子解决此事。
胡承约随口提到现在不仅仅是军粮运送损耗,只要是粮食运输,就没有不损耗的。
既然起了个头,没有不抓住的道理,刘熙古立刻提出“派人去研究漕运,看是否能改良方法减少损耗”的建议。
巴宁泰不觉得有什么改进空间,但这不妨碍他借机把某些人赶出京城。
于是石熙载受命出京督巡漕运,连上元节都没给他过,年前下旨,年后就催促其出发。
“巴相公倒是越来越有梁王昔日风范。”
站在渡口,石熙载说出这么一句话。
前来为他送行的李柯摇头道:“这就是宰相。”
石熙载看着忙碌的人群,沉默良久后突然以极低的声音开口:“这两个月官家对朝政不太上心,越来越喜欢直接从宰相的意见中挑选一条施行,我若离去,担心官家会被宰相蒙蔽。”
给三条选择,一条肯定不能选的,一条能达到想要的结果,最后一条同第二条差不多。
这种小花招谁不知道呢?
但偏偏用这样的花招对付赵德昭这种享受“选择的权力”的人,屡试不爽。
毕竟能用“拒绝”来对抗大臣的天子很少,通常他们都是要求的一方,是被拒绝的一方。
石熙载是看透了,不同于陈佑的强硬,巴宁泰喜欢用软刀子和语言陷阱。
看起来就好像陈佑是久历军阵的老将军,而巴宁泰才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文官。
不过听了石熙载的话,李柯却没有多大波动,毕竟石熙载也经常使用巴宁泰的招数对付天子。
因而他只是轻声问道:“赵相公怎么说?”
“赵相公……”
提到赵普,石熙载脸色有些怪异。
“我去辞行时谈及此事,赵相公只给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为政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