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悠长的哨声响起。
巨大的木船缓缓靠上栈桥,岸上工人和船上水手扯着嗓子互相呼喊,配合着将船只固定住。
“赵博士,这该是赵常侍的船吧?”
河岸边上,卫尉卿公冶通赔着笑问身边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不过是一介太常博士,但他姓赵名安易,乃是赵普胞弟。
窦少华致仕,公冶通不想丢官,必须重新找一个靠山。
现任宰相们是不要想了,要不是被窦少华收下,得罪了宰相们的公冶通,就不仅仅是被按在卫尉四年多了。
而寻到卢氏门上,卢孟达只是以礼相待,却绝口不提未来。
无奈之下,打探到赵普抵京时间,跑过来试一试。
其中曲折,赵安易自然知晓。
这次赵普回京,来城外迎接的,除了他这个亲人,就只有江夏青僚属,门下主事魏羽。
公冶通跑过来,可以说完全抛弃了脸面。
只是不知道兄长的喜恶,他即不好太热情,也不好太冷淡,只能尽量保持温和的态度。
“正是兄长所乘的船。寒风凛冽,卫尉要不上马车等着?”
赵安易一到这边就劝公冶通回去,可是公冶通十分坚定要在这边等赵普抵达。
这时候听到赵安易这么说,公冶通露出真诚的笑容:“无妨无妨,博士和魏主事能等,公冶通也能等。”
赵安易无奈笑笑,不再言语。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船上开始下人。
赵普出现在甲板边缘,只扫一眼就注意到赵安易等人。
发现公冶通站在赵安易身边,赵普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猜到其心思,若有所思地在护卫之后下船上岸。
“赵常侍安好!”
公冶通一看到赵普,根本顾不上身边的赵安易,忙不迭快步走到赵普面前,拱手一揖。
幸好他衣着华贵,又兼赵普没开口,否则不等他走近,就会被赵普身边护卫拦下。
“公冶寺卿何故如此多礼?”
赵普故作不知,上前两步扶住公冶通的胳膊。
公冶通闻言,脸色微僵,有些尴尬。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说不出口。
脸上神情恢复正常,公冶通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真诚:“我闻常侍回朝执政,此乃百姓之福,朝廷之福,下官……下官喜不自禁,喜不自禁。”
赵普轻笑一声:“普区区之身,当不得寺卿之赞。”
说着,松开手,看向赶过来的胞弟,嘴里继续对公冶通道:“某初归京,诸事缠身,今日暂且作罢,来日再请寺卿一叙。”
“啊,是!好!”
公冶通连连答应,之后又觉得不保险,赶紧开口补充道:“那下官等常侍陛见之后,设宴以待常侍!”
见赵普微笑点头,公冶通这才松了口气,恭敬告辞离开。
赵普同赵安易寒暄几句,转头看向旁边的魏羽。
不等赵普开口,魏羽直接躬身:“门下省主事魏羽见过常侍。羽如今在枢密院庶务司供职,日常侍奉江相公。”
“原来是魏主事。”
赵普点头致意。
“可是江相公有事相召?”
“相公说常侍若有空闲,可过府一叙。不过这次遣下官过来,却是有事要告知常侍。”
“这样。”
赵普看了眼赵安易,兄弟二人的默契不必多言,赵安易立刻转身吩咐跟随赵普回京的仆役将行李之类的搬到车上。
赵普本人则带着魏羽进了早已备好的宽大马车。
两人坐下,赵普开口:“江相有什么话要魏主事带给我?”
“相公说有几件事需要提醒常侍。”
“愿闻其详。”赵普稍稍坐正。
“原史馆相窦少华以少保致仕,散骑常侍魏仁浦拜为史馆相。”
“平章事陈佑称天子纳妃乃是家事,臣子不应置喙。天子命有司择选皇后,据传陈平章希望能选择一位边军将领之女为后。”
“前些日子都堂议事,陈平章提出让各节度使判断是否允许治下兵马越境进攻,朝廷事后调查是否必要,集贤相王彦川反对。”
说到这一条,魏羽补充一句:“这几天上次都堂议事的争论已经在洛阳传开。”
赵普微微点头,他大概能猜到江夏青的意思。
“今年考课结果陆续出来,窦少保和王相公损失严重,巴相公有所收获。”
“相公上书请求增加一名宰相,人选还没确定,巴相公已经找到相公商谈。”
……
等魏羽离开,赵安易登上马车:“政事这么急切么?”
“踏错一步,就是公冶通的下场。”
赵普给了一个十分直观的回答。
赵安易闻言,微微摇头:“公冶通当初所为乃是忠于天子,只可惜……”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赵普已经听出来其中隐含的意思,故而道:“若非天子在上,你以为区区窦伯菁,能保住公冶通当朝九卿的位置?”
赵安易愣了下,面露恍然神色。
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坐好等马车动起来,他才低声问道:“兄长可要收下这公冶通?”
“看他表现吧。”
赵普神色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可不是卢孟达,怕前怕后成不了事。对了,这次回来带了两箱珠宝两箱金银,我不好出头,你看着备几份礼单。“
“送给谁?”
“陈将明是头一个,卢孟达也加上,还有就是宫中的童谣和任喜。其他的你看着来。”
……
次日,赵普入宫问对。
依然是同明殿。
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今天在同明殿里侍奉的正是任喜!
这几年赵普年年供奉,自认为同宫内宦官的关系还算友善。
也如他所想,见赵普前来,任喜压低嗓音快速介绍天子情况:“官家最近颇为不悦,常侍多谈税收,少谈中枢政事。”
赵普心中了然,只是即将进门,无法回应,只得微笑点头。
进殿行礼之后,赵德昭直接就开口询问:“赵卿在两浙,农事如何?”
“回禀陛下,两浙大小村庄皆有宣农使宣讲农事农时,这些年大力开垦水利田,又择选良种,规范赋税,两浙百姓皆是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