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内虞丞相府,虞三端坐桌前运笔习字。
他的老父亲说到做到,自从那天打了一巴掌之后,就一直把他关在家中,无事可做的他也只好读书写字。
只可惜,虞鸿雁没想到,他的长孙认同他那幼子的想法,暗地里偷偷帮忙传递消息。
前段时间同城外联络不便,虞三他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城内串联上。只能说错有错着,被他们拉拢的一名守城将领前些日子联络上了城外的二王子,这更是让虞三等人连连感叹“天命在我”。
写到“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一句,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虞三没有停下,继续朝下面写。
才写了几个字,他侄子虞宗明就推门走了进来。
“三叔,城外有消息了。”
侄子的这句话,让虞三手抖了一下,“之”字的最后一笔斜斜的拖出很长,原本赏心悦目的书法作品就这么毁于一旦。
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甚至顾不得把毛笔上的墨汁撇掉就搁到了笔搁上,然后转身看向侄子,有些急切地问道:“怎么说?”
虞宗明脸色有些微妙,说话之时十分迟疑:“说是周军会在除夕夜攻城,二王子的意思是让我们通知城里守军,使得这次突袭失败。”
这话一出,虞三脸色立马就变了:“莫非他还心向宋国!”
虞宗明没有说话。
城内城外联络本就要偷偷摸摸,能把这个要求传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戴和裕不可能还把自己做出某个决定的缘由从头到尾解释一遍。
也因此,不仅仅是虞三,就连虞宗明和其他经手这个消息的人,都不免怀疑戴和裕的用心。
叔侄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侄子虞宗明率先开口:“三叔,咱们要怎么做?”
听到问话的虞三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一脸坚定的表情:“看来戴和裕已经不可靠了。”
得出这种结论的虞三现在开始对戴和裕直呼其名。
侄子点头附和:“那咱们现在?”
“我不方便出去,小乙你去试探一下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想法。”虞三虽然性子不是太稳重,可他不笨,跟在虞鸿雁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做人做事自有一番风格,“没搞清楚他们怎么想之前别暴露了咱们的想法。如果他们都要听戴和裕的,就让大人出面去找戴官家。”
“那要是他们也不想听二王......呃,戴和裕的呢?”
听到侄子这么问,虞三露出一丝笑容:“那这场功劳,我们就收下了。只是可惜,没有了戴和裕之后,咱们这些人也少了一个能聚集在一块的理由。”
这话显然意味着他们准备在除夕夜周军攻城的时候打开城门放周军进城。至于戴和裕,想来知道虞三带来的那条消息的人,很乐意帮新上司排除一个二五仔。
洛阳仁寿殿,赵元昌半躺在榻上,一只手搭在榻边,太医署一名医监正坐在矮墩上为赵元昌号脉。除了这个人,还有几名医生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这些人都是参与编修医书的良医,自从本草编纂工作从转移到洛阳之后,越来越多的名医参与进这个庞大的工程中来。此时站在仁寿殿里的这几个都是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
好一会儿,这位医监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起身让到一边,另外一个名医立刻坐下重复他之前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医生都把了一遍脉,几人告罪一声退到一个小房间低声商议。
赵元昌没有在意,他坐起身来拿过一本书就着烛光细细阅读。
好一会儿,一干医生重又走了进来,这群人中唯一有官身的医监作为代表向赵元昌叙述他们的结论。
结果当然是赵元昌身体健康没有大碍,只不过即将换季,可能会导致身体不舒服,只需要多多休养,注意膳食就好。
而药,他们不敢开,毕竟是药三分毒,是以只开了几条食疗的方子,算是聊胜于无。
赵元昌吩咐身边亲信宦官把方子送去尚食局后,便让一干医生离开了。
他自己歇了一会,没有继续躺在榻上,一边招呼奴婢服侍他穿衣,一边吩咐宦官去找秘书少监薛居正。
等他喝完一碗热汤擦嘴净手后,薛居正才堪堪赶到。这边汤还剩下不少,赵元昌直接让人盛了一碗给薛居正。
在正殿坐下,等薛居正喝完汤,赵元昌终于开口谈正事:“宋国之地如今仅余南昌一处未曾拿下,看情况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是时候要考虑江南如何治理了。”
薛居正立刻就反应过来:“官家可是疑虑吴越国?”
“嗯。”赵元昌没有否认,“根据洪州传来的消息,吴越王钱弘倒是真心归顺,没有做什么小动作。”
“官家可闻‘千金买骨’乎?”
赵元昌似有所得:“可是郭隗劝燕昭王?”
“正是。”薛居正点头,“臣以为吴越王便是官家之郭隗。如今天下渐安,然仍有数处方镇不服朝廷管辖,官家允吴越王裂土封王,可昭示天下官家之仁义。若那些方镇仍不愿来朝,方可施雷霆之怒。如此恩威并施是为王道。”
见赵元昌表示赞同,薛居正继续道:“只不过吴越国既为我大周藩属,百姓名册、山河图志不可不送来朝廷,时节贡品亦不可缺。且王子须至洛阳进学,朝廷亦须派兵护持吴越百姓。”
其实就是四个条件:奉上户籍和土地,按时纳贡,继承人接受“爱周国主义教育”,接受驻军。
这样一来,吴越国同周国其它州县的差距也就只有上计国库的税赋少点以及主官世袭这两个了。
赵元昌略一思忖,觉得可以接受,便点头道:“就如薛卿所言,卿写一份条陈递到政事堂,这事就让政事堂去办。”
“是。”薛居正出声应下。
沉默一阵,赵元昌再次开口:“楚地传来消息,朗州刺史卢子龙在衡州遇刺重伤,楚地叛军倒是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