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礼单交给仆役,为首的那人小心道:“好叫阎公知晓,那陈将明只想着收税收税,全然不顾我等死活,还望阎公拿个主意救我等一救。”
阎诤臣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道:“前两天良秀来话了,叫你们最近安生点。”
底下一干人皆是恭敬道:“谨遵阎相公吩咐。”
略一犹豫,那人问道:“敢问阎公,阎相公可有其它话?”
阎诤臣略微有些不太舒服,依靠父亲天经地义,但依靠弟弟就有些难受了。然而他能有现在的地位,很大程度是借了那个当宰相的弟弟的势。
别看阎俊臣有一个“三理相公”的诨号,但宰相就是宰相,不是寻常人所能比的。
压下心头的异样,阎诤臣没好气地道:“还能有什么话?尔等莫要惹事便好!总归江昭文只要今年的税比去年多就好,只是叫你们少赚一些,又没让你们割肉放血!”
一众人讪讪称是。
无论如何,习惯逃税河南府众人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重税,虽然在陈佑看来,最高四成的税并不重,毕竟那些需求量大的比如米粮之类的物事税额依然同以前一样低。
在激烈的对抗失败之后,就变成了消极的合作。
这些人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税改成功的标志“只”是税银比以前多而已。
说来让人有些不爽,从前大家交税的方式是随缘。
意思就是,这个节度使占了此处,好,大家一起送钱,表示自己会做一个良民,然后该逃税继续逃税。等换一个节度使或者什么王了,就再来一次同样的操作。也不乏有人会让大家捐两三次军饷,但这都是一次性的,稍微闹一闹也就罢了,虽然肉疼,但也能接受。
但陈佑这一次不一样啊!他直接要严格按照制度来,而且还把标准定那么高,显然求得不是一锤子买卖。
所谓的消极抵抗,就是不在洛阳城内卖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之类税额较高的商品,就连米粮这类低税额的商品也仅仅维持在可供消耗的最低水平。
不在洛阳城卖,也不敢在城外开草市,难道就不开店了?
别忘了河南府有十多个县,税曹总共就那么点人,盯着洛阳城已经很困难了,其余诸县实际上是交给县衙负责,只是税曹偶尔去巡查罢了。
只要县令稍稍不尽心,底下官吏就敢明目张胆的勾结商户逃税。
这就是功曹不在手里的难处了,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监察诸县的方法。
书厅中,陈佑正在和魏仁浦等人讨论清查田税的事情,庞中和突然在门外敲门:“詹事,有急事。”
房间内诸人皆收声不语,陈佑出声道:“进来说。”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庞中和站在门口十分迅速地扫视一圈,紧接着收回目光,快步走到陈佑身边,附耳道:“刘队正有事求见。”
刘队正就是刘河,陈佑离开锦官府之后,他又从校尉变成了队正。
陈佑点点头,如果不是比较紧急,刘河是不会在他上衙的时候出现的。
自从寺庙宫观的事情结束后,陈佑就没有给刘河丁骁安排任务,只让他们自行发展,现在突然有事,一时间也猜不到是哪个方面出了问题。
“行,你等一下让他过来。”对庞中和说了一句,陈佑转向魏仁浦等人,“那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再考虑一下,明天继续。”
魏仁浦等人皆称喏离去。
过不多时,刘河一脸严肃地走进门来,庞中和在门外关上木门。
陈佑端坐在位子上,在刘河行礼之后郑重问道:“出了何事?”
“回禀詹事,最近似乎有人在调查我们。”
陈佑瞳孔猛然一缩,身体不由自主绷直,仔细盯着刘河,似是想要发现他说胡话的证据一般。
好一会儿,陈佑重新放松,用平缓的声音问道:“详细说一说。”
“是。”刘河显然早有准备,条理明晰地说出最近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
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猜测,真要说的话,就是谍报人员的直觉,不可否认的是,很多时候这个直觉都指向一个正确的结果。
“知道是什么人么,武德司,还是枢密院?”
“不清楚。”刘河面露愧疚之色,“这段时间有些大意,前两天才发现有人盯着的,暂时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
刚说完,不等陈佑露出不满的神色,他又立刻补充道:“不过已经安排人探查了,这件事现在是丁骏驰亲自负责,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由不得他不紧张,前段时间将将在商户抗税前一刻才发现征兆,现在又出现被人盯上的事情,两相结合,着实让陈佑恼火。
不,或许不能怪刘河。身为自己的亲卫,天然就会被很多人注意到,只要有心,发现一些事情也很正常。
陈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沉吟一阵,轻声道:“从今天开始,在河南府的活动暂时停止,保持静默,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刘河犹豫一下,然后疑问道:“意思是不主动接触那些暗桩?”
“嗯。”陈佑合上双眼靠在椅背上,慢慢整理思绪,“具体怎么做你整理一个规章出来,要做到不会让外人钻空子,别一段时间没联系就被其他人挖去了。暂停活动的这段时间你看看是盯上你们这些在我身边的人,还是从底下往上查到你们的。”
说着,他顿了顿,权衡之后才道:“如果是后者就先不去管他,以不变应万变。若是前者,直接光明正大地去查是谁的人,你们是我的亲卫,察觉到被人盯上反过来去查是谁,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必要通过细作。”【1】
“是!”
屋内安静了好一阵,陈佑睁开眼,看向刘河:“清源。”
“詹事请讲。”
“你同骏驰的字都是我起的,我对你们寄予厚望。”陈佑十分认真,“虽然现在你们负责细作之事,但你等切不可沉迷于阴私诡谲,此等事虽不能堂皇大气,你等也当行端坐正。”
所谓行端坐正,自然不是让他们毫不掩饰地去当细作,只是不用那等下作手段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