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赌一次?”博拉冰冷的传音突然袭入泽镜,似秋风突临,所过之处红衰翠减,“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圣灵帝主眉头轻挑,心底浮起万般思绪,没急着寻找博拉的踪影,也没有思虑退路,而是毅然决然双手构筑道印。
先天卦象在身前相继浮现,各一镇方,片刻后将阴阳二气卷携进来,汇聚成太极图绘,不足须臾已然旋动八十一周,骤然破碎,炸散成漫天陨光,零零似雨,模糊万象。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往后的路究竟走向何方,可全看你们的了,走不动了就歇歇,只要别停下,道不远人!”
圣灵帝主的传音飘入洛阳耳畔,模糊的光景被拉长,好似正在向远空急速飞遁,大小迥异的轮廓被拉长成线条,五彩斑斓,没等看够轰然破灭,四下归于幽暗,死气沉沉。
此后再没有镜世界了,可能也不会再见到圣灵帝主。
这离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突兀,总有些生灵不善言辞,却辨得清大是大非,不论何时去看,都在拼命硬干……
“他不差,是个人物。”
“现在被他逼入绝境,进退维谷,你打算怎么做?”
李天策掌中的魔剑在轻轻颤抖,周身升腾魔念,如业火,扭曲虚空,助长剑锋凌厉,杀气一吐便冰封万万里虚空!
他此刻代表着洛阳最真实的想法,在那双平静如止水的眸子里隐藏在同等的杀机,却被完美隐藏起来,不露分毫。
“泽镜自毁后形成这片虚空,毫无疑问,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它就会再度演变作过去模样,大道修列,生机勃勃。”
“博拉不会不想得到这片虚空,所以我们得改变此前的计划,在没有将这片虚空安置妥当前决不能出去。”
“击溃,斩杀掌控一个虚空界的生灵有多难我不清楚,可不论怎么计算,总是比击溃掌控两个虚无界的生灵容易!”
洛阳的语调很平静,可李天策发散出来的杀机却愈是森冷,于剑吟声中能清晰听出不耐烦与蠢蠢欲动。
“出招吧,早点明白方向早点上路,他们也许等得及,我可等不及,那么强大的对手,必须让我来打头阵!”
李天策蓦然睁开丹凤眼,向四方发散的杀机骤然收敛后尽数压向洛阳,一寸寸扭曲虚空,足以抹杀寻常不朽绝顶。
剑眉轻挑,洛阳也肆意展露藏敛不出的杀意,握着剑鞘的手掌同时放松下来,凝视着色彩相近的红芒针锋相对,矮身瞬间发动攻势,将李天策看作敌酋,决然递出断罪剑式。
刹那光华点亮混沌虚空,李天策退后半步捏住剑指,心与神合,神与剑合,御剑斩落无量数各有千秋的道韵。
是一剑破万法还是万法镇一剑片刻后便能揭晓答案。
李天策的眉眼中尽是期许,而洛阳却明显怀有隐忧。在深邃的背景衬托下,金白两色氤氲不断碰撞,互相湮灭,整整持续一炷香光景才恢复宁静,再无剑吟声疾。
“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交通成和而万物生。”
“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还真的被轩辕皇说中了。”
洛阳苦笑着摇摇头,在此前从没想到竟会是这等结局。两种剑道两个方向竟然分毫不差,不论他当初选择哪个方向都能走通,但此刻明显有着更好的选择。
就像过去那样彼此追寻一道,最后融汇合一,剑心无限,理应这剑亦无限,彼时仙魔双剑凌空共舞多强谁也猜不到。
“哈哈哈,你这般思索我也有些好奇了,我们开始吧。”
李天策传音一声,言罢不等洛阳开口便盘膝落坐,双手成印,眼眸含光不露,吐纳入定,不都参悟大道灌输给他的无数道韵,力求将每一剑道都尽数悟透,演化剑莲含苞待放。
另一边洛阳也缓缓坐下,不急着修行,眺望着遥远的星空出神,耐心等待着,想要亲眼见证那件事的落幕。
里面安然无忧,与此相
对,外面步步杀机。圣灵帝主孤零零的站在既熟悉有陌生的混沌中,面对着不应该面对的敌人,按理说这一战该有无数生灵见证,实际上只有洛阳自己。
最后的这段路陡折崎岖,坑洼不平,很不好走。圣灵帝主却笑得坦然,心里不在思虑未来如何如何,只想着那个老对头,揣度他的心思,怎么想都应该与自己差不太多。
“其实你完全能够活下来,如果你不毁灭泽镜……”
博拉双目中跳动怒火,纵然神念一遍遍寻过虚空,想要在无数个气机相近的小秘境里找到泽镜之种亦是痴人说梦。
“毁了就毁了,哪有什么能不能活下来的说法?”
“我想要活着自然会好好活着,我想要结束掉这段旅途自然要停下脚步,这些都是我的事,与道无关,与你无关。”
圣灵帝主轻轻开口,瞬时收敛笑容,话音清晰落在泽镜中,似乎意有所指,这话更像是故意说给洛阳听的。
灵气渐渐被饥饿的混沌吞噬一空,回荡的话音蓦然而止。无需疾风突起,圣灵帝主的身形突兀消散,到最后都要与自己的老对头争个高底,散尽道韵神魂,没留下丝毫气机。
孤星独落九霄,洛阳低下头,心底再被博拉斩上一刀,悲伤汇涌,眼中泛起的晶莹没等落下就被道韵抹去。
洛阳不想表露出丝毫软弱,即便博拉此时看不见。太多的生灵没选择低头,他们都将希冀托付给自己,因此他更不能低头,也不愿低头,只有无穷尽的斗志。
“修行吧,他们还在等着你呢,如果能超过帝境,说不得我们就可以斗转星移,将这些悲怆在史书上抹去!”
李天策睁开双眸,二者本同源而生,洛阳在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对那些痛苦只觉得味同嚼蜡,实难感同身受。
这是他的特性,虽然名为心魔,却并没有凡心。也许曾有过朦胧的情感,但也是转念就被抛却脑后,毕竟他太特殊,不同于任何一个心魔,出现只为了追求剑道的巅峰。
洛阳也没开口解释,缓缓合上双眸,动念引动道韵,心剑争鸣,片刻光景就有千剑齐落,散尽特质,变作心剑的一部分,助其增长锋锐,演化无穷玄妙。
气机互相牵引,李天策也悄然入定,道韵流转,含苞剑莲愈来愈多,也许下一瞬便会尽数盛放,放出铿锵剑吟。
博拉此时正绕有兴趣的看着混沌边陲的战争,虽然不知道洛阳究竟身在何方,却能冥冥中感知到有威胁正在悄然衍生。
而且还是两个,其中一个必然是洛阳,另一个会是……
越是思量他越想不到那个名字,随着心底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再不敢耽搁,轻轻挥手落下朦胧的七彩氤氲。
还在争斗不休的混沌边陲被他就此抹去,不论是指引剑河的少年祖师,佛国不灭的福泽主持还是落笔空间定,提笔万灵陨的夫子都就此道途止步,成为岁月中独特景观。
“洛阳,还有那个藏头藏尾的东西,你们最好一起来,省得我一个个找过去太麻烦……”
虚无界最后的喧嚣就此隐去,沉入永恒的死寂,圣灵与虚无部族互相厮杀着,不管谁是胜者都会扑向混沌,开始啃食起来,疯狂吞噬养分,三分融入体内,七分供给博拉。
时间可不在乎有谁离去,又有谁到来,始终默默向前。
一天,两天,一年,十年,匆匆光景,数万岁月转眼即逝,虚无界也衍变出新的秩序,过去对立的两族融洽共处,再不存在混沌的虚无中建立起一个个家园,彼此厮杀。
博拉没有住入这些“信徒”为他修建的堂皇宫楼里,固执的守在老树曾存在的空间,耐心等着,无时不刻不期盼抹去洛阳的命数,经过万载时光,这已成执念。
两气轮转,明耀的长空渐归幽暗。
等到长空彻底变作白茫茫的一片,洛阳与李天策同时睁开双眸,环顾泽镜中衍变出数十个混沌,齐齐遁出此界,各执一剑杀入圣域。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大皇子,他抬起头,端着酒杯,看着无数流光浮起,先后陨落在无尽剑雨中。
“我当是第二个帝境的存在会是谁,没想到你竟能想出这等手段,倒是有趣,不枉我再次等你万载时光!”
博拉的开口传音,大皇子用左手攥紧右手手腕,盯着颤抖的酒杯,将酒液一饮而尽,不论好坏,结局将临。
平静的虚空扭曲成漩涡,博拉穿着件白袍,不紧不慢向前走来,双手齐齐凌空虚画,引动两道流光叠重成咒。
长空洒落明光,整个虚无界只以他的意志运转,更改天象不过一念使然,真正的杀机藏在时光中,看不见,摸不到。
大皇子颤抖着,不小心捏碎酒杯,正忧心至极,剑莲悄然盛放,密密麻麻遍布时间空间,无量数目,难以遍查。
内里皆藏剑道,极光层层叠叠落下,别看双方立身不动,仅在不足万分之一瞬间的光景中斗法几万次,秋色平分。
博拉眉头愈是紧蹙,手掐印诀变换,洛阳随即拔剑出鞘,没谁看到天剑锋芒几何,剑痕已然刻在博拉胸口。
破碎护体道境,贯穿无上法衣,撕裂血肉,弥漫死气。
“好厉害的剑,看来这段时间你们没闲着,走的够快的,可我走的也不慢……”
“都说朝闻道夕死可以,就叫你们看看帝境上的风光!”
博拉冷笑着,张口吞噬灵气,包括大皇子在内,所有生灵都消失无影,他的气机随即跃迁,身形消隐不见。
只感到气机波动,李天策就被博拉抓在手中,掌中漩涡一闪而逝,将他整个吞入腹中。
“你们应该还有招双剑合璧吧,可惜,魔剑断了,仅有仙剑在手,此刻我为大道,你拿什么杀我?”
语调猖狂的传音入耳,洛阳提剑浅笑,想起方才瞬间与李天策的对话。
“这么久了,他绝不只是帝境,应该还有一手吞噬这些棋子提升境界的底牌,而且想来他也算准我们留有后手,要不要赌一局?”
“当然,若是我输了,你记得去接南诺……”
思绪就此戛然,洛阳眯起丹凤眼,透过瑰丽多姿的道韵看到成无数道剑光,这些都是他曾坚决斩断过的。
“你问我拿什么杀你,且看好,此剑名为昆仑!”
身影交错,洛阳缓缓收剑藏锋时传音才落入博拉心底,那瞬间,纠缠大道的万剑齐断,大道也土崩瓦解!
“呵呵,宁肯舍了自己也要抹杀我,总归是人算不如天算……”
博拉苦笑着,身形渐渐消散。枰上迷雾散尽,与洛阳一起看清了大道的落子,知道为什么在心剑之外还有一剑。
“生灵的痛苦总不相同,洛阳,过去你不愿成为大道,现在你不得不成为大道,与命斗了一辈子,你我都是败者!”
“你又错了,心剑由旧道而生,新道因心剑而存,我若放手此剑,道可独立,我还是我。”
“笑话,修道不就是为了得见更高吗,既登临极境,你放的了手吗?”
“为什么不呢,无剑胜有剑,更何况我有更值得珍惜的。”
洛阳轻声说着,一步踏出时光逆流,在南诺带上丝巾后不久停下,洛阳缓缓走近,摘下丝巾,将她护在道境中。
“过去很久了吗?”
怀里的心上人轻轻开口,洛阳摇摇头,说着善意的谎言,第一次欺骗南诺,“没有,刚刚过去瞬间,都结束了。”
一念时光轮转,不该陨落的尽数恢复如初,该陨落的一个都没能归来。
博拉静静看着,用最后的力量窥视未来,看着洛阳藏身红尘,日出而作,日落而歇,至死不解其趣。
此后虚无界留下一段关于昆仑小师叔的传闻,剑道尽头落下一道可望不可及的丰碑。
再度击败李天策后,传奇的主角却不再握剑了。只握着心上人的素手,于他而言,这样落幕比什么都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