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布王已经带着庞大的使团前往大梁了,随行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次子伏骞和年仅五岁的幼子都松芒。
伏骞已经十八岁了,长得高大又威猛,但是理智又沉稳的性格和他的体格并不相符,不过,对于自己父王的这次决定,他还是很不能理解:“父王!您为什么要向大梁臣服?等大梁和北蒙对耗完,我们和大梁的胜负尚未可知呢。”
伏骞是很不服气的:“而且大梁回复的国书也太无礼了!他们提出的要求都是什么?!朝贡、出兵,简直可笑!”
堪布王三十五了,面容虽然依旧带着异域风情的英俊,但是已经显出了几分老态,但是他的面容经历了风霜依旧坚定,声音沉稳:“北蒙耗不过大梁的,这场战争在一开始已经注定了结局。而我们,北蒙之后是我们,而我们赢不了的。”
堪布王转头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微微笑了笑,声音和缓地教导:“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值钱么?”
伏骞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因为说了也不会对吧。
堪布王笑着道:“不是那些坚硬的金属,不是那些丝绸瓷器香料和奢侈品,甚至不是肥沃的土地,最值钱的东西——是人口啊。”
“你知道大梁有多少人口么?——两千三百万户。而北蒙的人口甚至不到大梁的零头,我们胡戎也仅仅只有六百万户。你明白这其中的差距么?”
“人口当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人口却可以创造一切。”
“在沉都的失败之后,在失去了那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之后,我冥思苦想,却仍旧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只能避免和大梁的全面战争,化解仇恨,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大梁和北蒙的战争正是最惨烈的时候,大梁已经感觉到了痛,此时我们的价值是最大的。”
伏骞也明白父王说的道理,无力地垂下眼眸,大梁的仇恨在蔓延,而避免这把复仇的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只有低伏做小,希望那个□□上国的传统和自傲能够“宽恕”他们。
但是伏骞还是觉得憋气,低声道:“大梁若是随便找个女人封为公主嫁给父王怎么办?父王尊贵至极,凭什么要娶一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而我们也要有一位新的母亲了么?
堪布王翘了翘嘴角,轻声道:“看到大梁国书的那一刻,我知道了,我所求娶的一定是一位真正的公主,不然大梁再深的底气也不敢要求我们朝贡乃至向北蒙出兵。”
“出格的要求基于出格的利益。”
“伏骞,你不懂,娶一位大梁的公主意味着什么,不要说真正的公主,哪怕是随便封的一位公主,她所带来的东西也很多,财富、知识、技术、思想……”
公主只是一个人,她自己成为不了什么,但是她却可以带来很多,她的陪嫁们才是所有想要求娶公主的番邦们所觊觎的东西。
财富、工匠、书籍、种子、工具……
“我们此刻的臣服不是懦弱,只是蛰伏,胡戎在我的带领下已经走向极致了,剩下的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之外,我们必须寻求大梁的先进思想、文化和技术,而想要得到这些,没有比一位公主能带来的更多的了。”
堪布王掀开马车的帘子,望了望外面的天空,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出口,那是,若和大梁开战的话,胡戎的确可以坚持很长时间,但是他难道也要留下那样一个烂摊子给他的继承人么?
像他父王当年任性地留给他的残破贫瘠的帝国一样。
不,不可以。
上京。
胡戎庞大的使团已经入住了皇帝为他们准备好的驿馆,繁华、兴盛、和平的国都让胡戎人见识到了大梁的繁荣,不到上京,永远不知道大梁真正的样子。
“父王,大梁皇帝接见我们的日子已经定了,三天后。”伏骞从门外走进来,行了个礼恭敬的道。
堪布王点了点头,开口道:“坐吧,吃橘子,我们胡戎没有的。”
伏骞看着自己父王不温不火的样子,有些气急,但还是坐了下来,连皮咬了一个橘子,苦得脸都皱了起来。
堪布王见状笑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橘子,慢条斯理地拨开,然后自己品尝了起来:“伏骞,父王再交给你一个道理,太急切总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伏骞恨恨地剥起了橘子,开口道:“父王,我打听到了,这次和亲的公主是临沂公主,是回复我们国书的时候册封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公主?我叫来了在上京驻扎多年的胡戎官员,他应该比较了解吧。”
虽然几国战事不断,但是外交其实并没有被耽搁,但是同样,这样的官员也并不具备什么权利,更多的只是作为象征。
堪布王擦了擦手,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小臣南日参见大王,参见王子殿下。”一个年老的胡戎人慢吞吞地进来,跪下行礼。
南日已经年纪很大了,也已经离开故乡三十多年了,这样的一位老人,即使是堪布王也给予了他崇高的礼仪。
“请起身说话吧。”
南日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我离开胡戎的那年,还是您的父王刚刚继位的时候,一晃,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
堪布王微微低头:“辛苦您了。”
南日摇了摇头,笑道:“大王和王子一定是想要询问临沂公主的事情吧?说实话,皇宫离普通人十分遥远,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外人呢,而且后宫更是封闭,皇子大家到是熟悉,但是公主十分陌生了,我们所知道的也是皇帝拥有几个女儿,至于具体到个人,那我们没办法了,那是亲贵才能得到的消息,我们在上京还没有这样的消息络。”
伏骞皱起了眉头:“所以任由他们随便封一个公主嫁给父王么?”
南日笑着摇头道:“非也,我们虽然不知道这位临沂公主的底细,但是宗室亲贵中并没有谁的女儿入宫被封为公主,而若是类似昭君那般宫女,以我们胡戎如今的诚意和大梁现在的战况,也是不太可能的,所以临沂公主很有可能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大梁皇帝陛下的亲生女儿。”
堪布王不意外的挑了挑眉,开口道:“还有更多的情况么?”
南日犹豫了一下,然后回道:“我们胡戎在京的人,也对这位公主殿下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不知道有几分的可能性……”
“说吧。”
南日沉吟了一下,道:“临沂这个封号很不一般,大梁治下一都、二陪都、七州:一州下设四郡。也是说大梁除了都城和陪都,被分成了二十八郡,其中有一郡名为‘临邑郡’,临邑郡的古名是‘临沂’。”
“在大梁,能够以地名作为封号的人是十分难得的,那是皇子都难得企及的殊荣,这位公主一定是十分受宠的。”
堪布王看着南日笑道:“您还有未尽之语吧?不止受宠?”
南日勉强笑了一下道:“临邑郡有一府,名为‘新汲’,乃是世家华氏的盘踞之地,世家华氏在临邑郡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是临邑郡的传统豪门,很多人,将华氏与新汲视为一体,成为临邑郡的标志。”
“元烈皇后——是两年前的祈贵妃,出身世家华氏,乃是宗氏宗女。”
堪布王露出了惊愕的神色:“你是说……”
南日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猜测,这位封号为‘临沂’的公主,很有可能是元烈皇后唯一的女儿——四公主殿下。”
上阳宫。
四公主已经完全搬进了上阳宫,自从华裳去世之后,她没离开过上阳宫了,因为在这里,她才能得到一丝安宁。
这里是她目前短暂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地方。
“公主殿下,今天的课程到这里了。”前来教导胡戎语言、传统、习俗、文化、宗教等等的老师已经开口告退。
四公主笑着点点头:“辛苦您了。”
“公主殿下,胡戎的大王堪布和两位王子已经抵达上京……虽然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说,但是还是请您做好准备吧,既然公主殿下已经担负起了这样的责任和重担,请做到最好吧。”
四公主缓缓地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了。”
她自己主动要求开始学习胡戎的一切,她不是鼻孔朝天的蠢货,若是什么都不懂嫁到了胡戎,那她的野心是空中楼阁,仅限于此了。
在老师离去之后,四公主站起身来,眼神冷漠:“嫁衣绣好了么?”
一旁的绣娘低声回道:“尚未。”
“加紧吧。”
“是,临沂殿下。”(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