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店方向上的枪炮声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而此时从那边过来的伤员却是大增,将那些被拉来充任苦力的民工们,忙得几乎没有落脚的时候。
按照国军战时的规定,每一只部队都可以在当地征集一定数额的苦力,来为各部队运输弹药、运送伤员以及做些其他的杂事。
一个连最多可以征集五十人的苦力,但是实际上,在战争区域中,由于老百姓都害怕死在战场上,战斗还没有打的时候,便早早得跑得无影无踪了,真得能够征集来的苦力,并没有多少。
一个苦力一天能够挣到的钱也只比当地打短工多一点,若是真得不幸死在了战场之上,部队还会给发抚恤金,虽然没有多少钱,却也算是一种补偿。
苦力们两个人合着一个担架,把伤员送到地点之后,又连忙赶往前线,去运送由火线上下来的新伤员。
每当有伤员抬下来经过村口的时候,萧凌虎都会习惯性地跑过去看一看,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一枝梅取笑道:“我说连长,你别这么一趟趟地跑了,我看你干脆就站到野战医院的门口看就好了,说不定这些人里面,有你的好朋友呢!”
“你这个乌鸦嘴,我便就这么看看,你就咒我的朋友受伤!”萧凌虎不高兴地骂着。
正说之时,忽然看到两个人抬着担架一边哭着,一边跑过来,在担架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瘦瘦的小兵,也在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奔跑着。
这样的场景,萧凌虎和大家都已经看得多了,能够有一个小兵跟着,想来这个伤员怎么着也是一个连长或者排长吧?只是,他们又被那两个抬担架的人所吸引着,别的伤员被抬过来,抬担架的人是那些穿着破衣烂衫的苦力,而这个担架却是两个国军战士抬的。
“连长,那个小兵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一枝梅不由得问着萧凌虎:“你看看,你是不是也认得?”
萧凌虎这才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瘦弱的小兵,越得跑得近了,便越是觉得是在哪里见过。
林惊寒随口道:“看他那么小的样子,也就跟顺子和小杨一边大,估计是谁的勤务兵吧?”
蓦然,萧凌虎记了起来,冲口叫道:“小毛!他叫小毛,好像是阿明哥的兵!”
“阿明?”林惊寒愣了一下,中午的时候,他们刚刚看到阿明和梁彦他们往罗店的西边去了,是去增援六十一师了。
“对了!”一枝梅一拍大腿,也立即想了想来:“对了,就是阿明的手下,咱们在扬州饭店见过他!”
林惊寒和萧凌虎已经紧张了起来,林惊寒如风一样冲了出去,迎着那个担架而去。
萧凌虎愣了愣,也跟在后面跑了起来。
一枝梅怔怔地看着那两个人,有些诧异地道:“他们这是怎么了?被马蜂蜇到了?”
小杨和张顺互相看了一眼,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说出来。
一枝梅也只是开了那么一个玩笑,马上便又把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也想到了什么,不相信地道:“难道阿明受伤了?”
这也是林惊寒和萧凌虎疑惑的一个问题。
林惊寒跑得最快,已然来到了那个担架之前,只看了一眼担架上的人,便呆若木鸡一样得傻在了当场。
抬担架的兵脚步没有一点儿的停留,飞快得奔向村口。
“小毛!是阿明吗?”萧凌虎也跑到了跟前,还没有来得及看担架上的人,当先地问着不停哭泣的小毛。
小毛使劲地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凌虎这才看向了奔来的担架,果然,担架上抬着的人,不是阿明又是谁呢?
只是此时,阿明的身上盖着一块脏兮兮的白布,只露着头在外面,他的满嘴都是血,瞪着大大的眼睛,张着嘴努力地呼吸着,他看到了萧凌虎,也看到了林惊寒,想要说些什么,却痛苦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随着抬担架人员的奔跑,他的身体也在不停地抖动着,好像随时都人咽气的样子。
泪水在刹那间便如泉水一般得奔涌出了林惊寒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阿明此情此景之时,他马上就想到了已然先去的阿鹏来,他是真的害怕,怕他的又一个兄弟自此又会离他而去。
“没事的!没事的!”萧凌虎也跟到了担架的边上,紧紧地抓住了从白布里掉落出来的手,这只手如此粗糙,尤其是手心处的茧子厚厚的,都能够磨刀了。只是,这只手的温度正在转冷,分明是生命正在流失。
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萧凌虎也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子弹一样得疼痛起来,他有眼睛也在湿润,生怕这位好朋友真得会挺不住。
跟着担架,他们迅速地穿过村子,向村南的十一师野战医院而去,路上的许多官兵们见到此景,都纷纷地让着道,生怕挡住了他们的路,从而耽搁了抢救生命的宝贵时间。
他们径直地奔到了医院里。
这座关帝庙,有一个破败的围墙,但是此时,由于伤员的增加,小小的庙内的地方根本就不够用,围着破庙的一圈,全是痛苦呻.吟着的伤兵,搭起来的几个临时帐篷,也都人满为患,所以很多人不得不露天安置。
一个负责接收的女护士迎住了他们,问着:“他伤到了哪里?”
林惊寒和萧凌虎一起看向小毛,小毛抽搐着,半晌才说出话来:“可能是胸口!”
护士揭开了盖在阿明身上的白布,此时这块布也已经被血水染红,萧凌虎和林惊寒一起看去,只见到阿明的胸口处一片的血红,虽然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崩带裹住以防止血液过多地流出,但是这好像没有多大的用,便是那个崩带也早就全然变了颜色,被血浸满了。
“这可能是伤到了动脉了!”一看这情况,女护士便凭着经验说道。
“你们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小毛哭嚎起来:“他是我们连长,要不是他,我们连的人肯定会死一半了!”
萧凌虎和林惊寒不知道,小毛和阿明的连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他们却可以从小毛的话语声中听出来,阿明之所以受伤,定然是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绝大部分同袍的活命!
他是个勇士,永远都是一个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