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虎没有再把玩手上的表,他看着欧阳烈柔弱的样子,尤其是此时他的眼镜已经丢掉了,他的眼睛整个地突出来,好像是死鱼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还需要眯着才可以看得清楚,于是摇着头,对他道:“欧阳大哥,你这身体真得不行呀,跟着部队有些困难哟!”
“是呀!”欧阳烈也点着头,却又有些无奈:“没办法,原只想着到部队里体验两年,然后再找人调出来去别的单位!哎,哪知道这仗就打个没完了!”
“欧阳大哥,这一次回去,你有什么打算吗?”林虎问道。
欧阳烈想了想,道:“五十二师被打散了,不知道还会不会重新组建。”
“就算是重新组建,只怕你这身体也吃不消!”林虎道。
欧阳烈点头道:“是呀,所以我也不想再到部队里去,这回大难不死,我肯定要递交辞呈,便是让我复员退伍,我也愿意!”
林虎愣了愣,他也想如欧阳烈那样复员退伍,可是又一想,自己什么也不会,不继续当兵,又能干什么呢?
“对了!”欧阳烈想到了什么,对着林虎道:“虎子,你不是上过学吗?”
“是呀!”林虎点着头,他至今还在感激二少爷冯熠,要是没有冯熠,他可能就跟很多当兵的人一样,屁字不认得一个。如今,正因为他是识字的,所以在部队里的那些同袍之中,就有一种自视清高的感觉。确实在长官们的眼中,他也是高人一等的,小小年纪就被师长看上,还当了班长,那是别人不能相比的。
“你为什么不去考军校呢?”欧阳烈问道。
林虎微微一怔,马上摇着头:“俺?俺哪有那个本事呀?当初俺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肯定考不上!”
“谁说要考了?”欧阳烈道。
“不考怎么能上?”林虎诧异地问道。
欧阳烈道:“前些年黄埔军校招生的确是要考的,而且前几期还很不好考。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如今黄埔军校从广州搬到了南京,改名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地方大了,所以招的学生也多了起来。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学生还是由各省高中生参加统一考试考入,但是还有小部分学生是由各个国军部队、从表现出色的士兵中推荐上来的,这些推荐的士兵只需简单的考下文化课,及格就可以入学,成为正式学员!”
听到欧阳烈这么一说,林虎马上提起了精神来,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期望。
欧阳烈接着道:“如今第十期马上要招生了,五月份考试,七月份入学,现在才三月下旬,如果你想去上的话,就赶紧找找你的师长,说不定还可以赶得上。”
林虎将眼睛睁得老大,就好像是被人拨开了一团迷雾,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奋斗的目标。
赶到宜黄县城,已然到了傍晚时分,乌篷船终于在码头靠了岸,林虎付了另一半的船钱,背着欧阳烈踏上县城的街道。
一边走,林虎还不忘记提醒着道:“欧阳大哥,今天你可是欠了俺一半船钱的,你要记得,将来还要还俺!”
“你能不能不提钱?”欧阳烈有些头大了起来:“你小子要是再提钱,我可真得不还了!”
林虎笑道“不还也行,到时你要请俺吃饭,俺就当你还了!”
“好吧!好吧!”欧阳烈有些无奈地道:“我请你吃饭就是了,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我请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到时别跟我挑肥拣瘦!”
“放心吧,俺吃啥都香!”
两个人说说笑笑,像两个早已熟识的老朋友,来到了县警察大队。十一师从抚州过来,师部原曾在这里驻扎过,所以林虎知道。
走到县警察大队门口,果然这里已经被国军部队接收,只是此时,这个地方已然不同与他们当初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这里的士兵一个个都趾高气扬,便是连守卫门口的卫兵,都一副昂头挺胸的样子;可是如今,县警察大队附近尽是些萎靡不振的败兵,一个个或坐或卧,或倒或蜷,站没有站相,坐没有坐相,衣着破烂,面色脏污,这哪里是军营呀,分明就是乞丐大会。
还没有等林虎靠近,那些围坐在地的人群中,就有人蹿了出来,冲过来一边笑,一边骂着:“格老子的,看哟,这不是虎子那龟儿子吗?”
“是哟!他奶奶个熊,真得是小虎这王八糕子!”又一个人也笑着冲过来。
“娘勒个脚,虎子还活着哟,俺还以为你报销了呢!”还有人跑过来。
……
转眼间一堆人将林虎包围了起来,有的在骂着,有的在打着,有的在摸着,有的在踢着,虽然欢迎的动作如此野蛮,却不失往日的亲密,将林虎搞得应接不暇。
欧阳烈诧异地看着这一群人围将过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贪财的家伙竟然有如此好的人缘。
“你们这帮怂包,要弄死俺呀!”林虎放下了欧阳烈,一把推开了捱到自己身边的一个脏兮兮的兵,骂着:“他娘的,都给俺滚远儿点,没瞅见俺还背着个人吗?”
听到林虎这么一骂,众人才注意到了已经被他放到了地上的欧阳烈,同时也看到了他破烂的军服上的领章,已经有人叫了出来:“他是个中校呀!”
“是!”欧阳烈鼓着一又暴突的金鱼眼,笑着与大家打着招呼:“你们好!我叫欧阳烈,我是五十二师的!”
“五十二师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林虎还来不及作解释,便看到警察大队的院子,里几个身着整齐的卫兵走出来,可能是他们在外面欢呼的声音过大了,惊动了里面的人,为首的正是警卫营的车山副营长,在他后面,宋二嘎也活灵活现地迈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