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煌煌太极殿中,通事舍人在前,监察御史于左右,引导着数百身着章服的文武官员,依次于殿堂版位处就坐。
“皇太子降辂!”
“太子太师高岳降辂!”
“太子太保杜佑降辂!”
一片庄严氛围中,皇太子李纯从辂车上而下,接着于高岳、杜佑的左右伴同下,登阶入殿。
原本还邀请太上皇,坐于御幄之侧,一同观礼的,可上皇在兴庆宫内,因先前五禽戏时扭伤脚足,出入不便,便婉言拒绝了。
册礼使、太尉韦皋手奉册案、宝符,端坐于御幄的稍前方,等待皇太子入殿后,韦皋即喊“外备!”
随着这声呼喊,太乐令即刻撞响了黄钟,其余协律郎举起乐器,前后俯仰,随着钟声吹响舒缓肃穆的乐声。
皇帝李诵,身着衮服冠冕,躯体僵直,口已愈发不能言,由数位中官用升舆抬着,自太极殿西厢而出,来到了御幄里,挨到御座处就坐。
皇太子李纯在属于自己的版位处跪下,对着皇帝再拜。
乐声此时停止,大殿内满是寂静,韦皋把册案、宝符抬起,符宝郎立刻接过,走到殿中央的香案处,而高岳和杜佑也自各自版位处起身,杜佑接过册牒,而高岳则接过宝符,一左一右。
李纯便对着二位,又是次再拜。
杜佑其后便宣读册文:“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所以基社稷而固邦统,古之制也。广陵王纯,孝友温恭,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宽明而爱人;祗服训词,言皆合雅;讲求典学,礼必从师;居有令闻,动无违德。朕获缵丕绪,祗若大猷,惟怀永图,用建储贰,以承宗庙,以奉粢盛,爰举旧章,俾膺茂典。宜册为皇太子……”
宣读完毕后,高岳则将宝符印绶,交到了李纯的手中。
随后所有臣子全都伏倒,对着皇帝御幄方向,高呼万岁,拜倒。
“礼毕!”太尉韦皋再度呼喊起来。
乐声再度响起,得到册牒和印绶的李纯,起身缓缓退至太极殿殿门处。
此刻乐声停止,太乐令又撞响了蕤宾之钟,在钟声里皇帝从御座,被搀扶到升舆处,又被抬起,往太极殿东厢房阁门而去。
见皇帝身影消失后,通事舍人逐个站起,又引导众臣和蕃客,有次序地离去。
次日,皇太子李纯至兴庆宫拜谒上皇祖父。
“朕,只想继续看<上都十二时辰>。”上皇躺在藤椅上,对孙子如此要求说。
“敬诺。”李纯而后将数位殿中省的官吏训斥一顿,要他们尽快将马孟凡从东都洛阳找回来,又让他们将兴庆宫西南角勤政楼上的木封全部拆下,供上皇“凭远娱目”。
又次日,皇太子拜谒大母萧贵妃,及生母王氏。
次次日,皇太子告太庙。
待到第四日,皇太子在紫宸殿,临轩出阁,会见文武群臣。
“孤初受册立,不明典籍,便请御史崔群、李绛,及原本的陆质,入禁内为翰林学士,且为孤的侍读,而其他翰林诸色待诏,悉数罢免。”李纯立在轩廊处,口齿清晰地对群臣宣布道。
此刻高岳出列,对李纯请求说:“太子册立,天下臣民无不欢欣,便请学士草拟赦令,赦免天下,自死罪以下,各减免一等。”
李纯颔首,答应高岳,“纵太师不言,孤岂能忘之?”
就在高岳要表示感谢时,李纯突然又说道:“不过,前殿中少监王叔文及王伾,却独不可赦。无他,只因王叔文、王伾共干犯大罪八条。朋党相煽,汲汲如狂,自许伊尹、周公、管仲、霍光,此其一也;专行断决,惟其所欲,隳纪堕纲,此其二也;日夕密谋,踪迹诡秘,道路以目,此其三也;贪渎纳贡,货贿外闻,此其四也;结纳大臣,图谋不轨,此其五也;欲危东宫,动摇国本,此其六也;企求利权,以结人心,此其七也;谋夺兵柄,残害无辜,此其八也。有此八大罪,朝廷岂可赦之?即使太师说项,孤也不可接受。”
李纯这番慷慨指责,顿时让群臣前首的高岳无地自容,显得有些狼狈错乱,可高岳毕竟是执政首相,语气中居然带着些威胁:“殿下,王叔文此八罪并未议决,真伪不知,殿下不该在紫宸殿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轻易条陈。且王叔文为当今圣主潜邸时的旧臣,未有定论,便断然处死,恐人心不服。”
高岳话音刚落,李纯按捺不住,指高岳说:“不论其他,光是谋夺兵柄,残害无辜这一条,就足够定王叔文的死罪,莫非太师要说,王叔文不曾闯门夺营?”
“不敢。”
“孤观太师须眉姿容,颇有张牙舞爪之感,如因王叔文逆谋事,太师恶了孤,那可就会让孤寝食难安了!”
果然高岳脸上阴晴不定,奉着笏板的手也开始抖动起来,嘴唇抖索不已,连说岂敢岂敢。
“不如这样,圣主和王叔文终有一遇的恩情,礼数要做到位,就赐他和王伾个死好了,免得按照刑律,押往狗脊岭斩首示众。至于柳宗元、刘禹锡等,不过呱噪附丽二王,并未有参与夺营的实证,依次长流即可。不知孤如此处分,太师可还满意否?”
“是。”高岳再也没有方才的威风,只能颓然地退后,表示偃旗息鼓。
台阶之上,李纯居高临下,看着垂头丧气的高岳,几乎都要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高三,你老了,你的爪牙和精气都鲁钝了,上皇和现在的皇帝都被你斗得败下阵来,你确实非常厉害,但孤才二十出头,宛若现在这辰时的太阳般,且孤随后顺理成章地亲政掌权,乃是千年不变的道统,你如何抗拒阻扰?所以高三啊,这天下可以说以前是你的,但它的未来却是孤的,并且早晚整个都会是孤的。”
可李纯没想到的是,被他目为“愚钝”的高岳,凌厉的反攻会来得如此之快。
三日后,权德舆、韦执谊、李桀、解善集、黄顺等舍人、郎中,联合宰堂全部宰相,集体上表,叙平定淄青的功勋,请皇帝上尊号,且“封禅东岱”。
另外高岳单独上表,言东瀛有两僧人,一曰最澄一曰空海,在海上得到仙人秘术,可医治陛下身体,现在便请陛下东巡泰山,顺带在兖州疗养。
“不行,告诉韦皋,绝不可以让陛下离开长安,前去兖州,否则我们便进退失据了!”少阳院的皇太子李纯,闻讯后怒不可遏,“高三,你果然还是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