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告诉李诵,元载的药方,主要还是草木方子,虽要炼制,可对人体并无毒害,淮扬那里有个道士,从安南来,特别善于炼丹,名曰符元契,我把药方送去给他烧炼。
“莫不是在雷州降服雷神的符元契?”李诵忙问道。
灵虚便说正是此人。
果然李诵听到此,就有些心驰神摇。
其实炼丹服食这种事,更多是从心理上蛊惑患者,患者没病没灾的话,你说得天花乱坠他们也不会相信,可一旦出现两个情况,就很容易采信道士的话了。
一种情况是自己衰病,落后的医疗又治不好自己,无奈下必然会相信诸色稀奇古怪的偏方;
还有一种,是自己享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沉醉其中后,就会比凡人更加怕死,害怕因为死亡失去权力,所以要延年益寿,更希望长生不老,便热衷起服食来。
秦皇汉武傻吗?不傻,他们都很聪明,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究其根本还是割舍不下皇帝的权力而已,他们认为皇权是无所不能的,甚至可以超越衰老和死亡。
而李诵现在两样因素全占,他既是皇帝,也面临着病痛的折磨。
这时候灵虚见兄长心动,便更进一步,说这种丹药是给阿兄健体的,淮海那边的商社大船,还在新罗和倭国看到过岛屿,岛屿在雾气中,其上花木、楼阁、亭台一应俱全,还能看到有翩翩公子,穿章服,披紫霞衣,吟啸自若,周围环绕着绰约艳丽的仙子,随船的画师将其画成《神仙图像经法》,马上也可送给阿兄,等到能直接接触到仙人,阿兄便可致长生不老了。
“这世上,果真有神仙乎?”最终李诵起身,喃喃自语。
“宁可信有,阿兄广有天下,只要能延年益寿的方子,不妨都试一试,也无害。”
李诵点点头,说那就烦请灵虚写信给符元契道士。
两日后,灵虚来到红芍小亭,和薛瑶英、元凝真碰面,薛急忙问事情如何,灵虚便说陛下答应了。
“那就好,你们是不知道,当初逸崧刚刚及第后,我一见他那态势,就指着覆在桌案上的紫布说,高郎早晚要着紫佩金,今日看来,光是着紫佩金都无法形容了——总之,高郎预言长安要乱,那就十有八九会成真的。”
听完薛瑶英的话,灵虚更信了,心中想到“这妇家狗对我,倒还有些良心。”
而元凝真则满心痴痴地念着淮海行省的参知政事武元衡,要是给符道士的信里能贴上她的衷曲,让武元衡知晓就好了,哪怕武现在已有了妻室。
这么多年下来,她也是够苦的。
三位炼师随即在小屏坐床上围好,灵虚就问薛瑶英,“你那方子到底是什么,会不会对我阿兄身体有害。”
薛瑶英手持拂尘,赶紧摇头,“怎会?其实全是抱朴子里的草药,计有茯苓、天门冬、菖蒲、甘草、大枣、桃仁、覆盆子等,炼成药丸,陛下吃下去,对他风痹的身体其实还有些益处,更重要的是高郎之前密信于我,称陛下的问题还是食用肥脂鱼肉太多,所以用了这个方子同时,让陛下少食,多服用清水,也有效用。”
灵虚颔首,“不过,高郎说了,声势却要大。”
“那是自然。”薛瑶英表示全在我身上。
第二天,前剑南节度使韦皋,自开远门策马入京。
接着皇帝李诵就在延英殿,破例于单日接见了韦皋,并亲自册封他为太尉、枢机使、平章事。
可高岳却根本不在皇城宰堂,所以没和韦皋碰面,他这段时间很有规律,要么呆在升平坊崔宅侍奉重病里的岳丈,偶尔会去王士平和义阳公主的私宅作客。
“什么,孤的谊叔也会去!”当听到普王也会造访王士平宅第后,李纯很是激动。
“殿下,这已经明显是朋党阴谋了。”吐突承璀定性说。
李纯摸着刚刚长齐的胡须,他也蓄成了八字形,“不,不,得冷静,得等到名正言顺的时机,现在爷对高岳信任得很倚仗得很,孤也没和高岳撕破脸,还是通过汾阳王府和高岳保持友好关系,高岳尚不知孤对他的观感,所以我们得等。”
“殿下说的是,对付高岳还得是旁敲侧击、步步为营,等到局势大成后,再一鼓作气,将他连根拔起。”
“是也,让你打听的神威神策采造使的事如何了?”
“殿下安心。”吐突承璀很干练地举手回复说。
“那,现在对付高岳的事,就交给韦太尉好了。”李纯畅然地说到。
腊月十二日,几名中使匆匆赶到升平坊崔宅处,请求高岳道:
“陛下有旨意,今日延英问对,无论如何请高宫师入阁参与。”
高岳穿着素服,立在轩廊处,把衣袖掸了掸,中使只觉得鼻子里满是药草味道,看来这段时间太师伴在丈人身边确实辛苦,“高宫师,宰堂而今首相为杜歧公,次相便是您,陛下的意思是要再引两位行省、方镇官长,而后再拔擢两位台省高官,一道平章事,不然宰堂缺人啊!”
高岳顿了下,“确实如此,我和杜歧公是得前宰堂推举和圣主认可的,现在应该是我和杜歧公,向圣主推举其他数位宰臣人选。”
“正是如此。”数位中使齐声回答。
起身前,高岳走入正寝,跪在岳父崔宁的榻前,轻声对他说:“阿父,韦皋来了,儿要去延英殿问对。”
这时崔宁已看不见,也不太能听不清楚话,他在昏沉里说了句:“是阿霓带着竟儿来了吗,近前,近前……”言毕,就把手给伸出来,摸摸索索的。
高岳不由自主地哭起来,把自己的手和岳丈的手勾连在一起。
“儿要出宅去了……”
“记住回来,厨,厨院里有汤饼。”崔宁说完,就不言语了。
大明宫光顺门前,高岳举着笏板,通过门禁踏入,来到延英殿之下。
最初他对着北面,接着转向了西面,太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门阁前,在此等候的韦皋,恰好站在对着东面的地界,面无表情地对着自己。
而杜佑,则带着无奈的微笑,立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