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画的不对,把它给撤下来!”气得王武俊站起来,在中堂上狠狠跺了两脚,接着走到名大将前,将他佩的猎弓扯过来,绕上弓弦,拽拉反曲,搭箭对着缓缓下沉的高岳真影,想要射但又怕事情闹大,以至长安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数声脆响,在场几十名成德大将全都不敢作声:
司空王武俊将箭掷下,随后双臂用力,直接将猎弓给折弯,踏碎。恨恨离去。
不过毕竟有几十人目睹司空恼火的场面,风言还是慢慢传了出去。
义阳公主和太师高岳有染,王士平之子承岳,似是太师的种籽。
虽然暂且还只是世家高门的小圈子流转,可情报工作高效的李纯,还是打听到了此事,这更加验证自己起初的判断,他极度反感地对吐突承璀说:“高岳已经蠹害了我们整个皇室的肌体,不过义阳姑母这种丑闻暂且不要声张,得在将来时机成熟时,得公开碾碎高岳,让这獠奴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吐突承璀便回答说:“那就请殿下暂且忍耐,因为犍为郡王韦皋,现在马上便要入京了。”
“嗯!”李纯十分兴奋,成竹在胸。
青山粉水环绕的蜀都城,韦皋坐镇后新扩展的罗城周回足有四十二里,城垣内外密布小型“羊马城”,其上布设轻型炮铳,俯瞰城壕,疏浚城壕掘出的泥土,全部混杂烧砖,筑成长垣,其上栽种杨柳、毛竹,密密匝匝,人马即便泅过壕沟,也不得接近羊马城,城西更是被翻修增固,号为“车官城”,和城南的锦官城遥遥相对,车官城核心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新军府望楼”,两千精锐无比的“五院郎君”子弟兵,住宿在营垒兵舍里,环绕拱卫着望楼中的剑南节度使、云南经略宣慰使韦皋。
望楼处,高达十余丈的“讲武台”两侧,全被韦皋种上了芙蓉,不过此刻正是隆冬,韦皋就让自己的侍妾和军吏,用锦绣剪裁为芙蓉模样,一株株栽种其上,自城下街道望去,宛若璀璨的云霞般,“这才叫锦城!”韦皋在讲武台上,远眺蜀都太城和少城的十八道城门,如此评述说。
其时讲武台彩棚之下,蜀地的僚佐、大将、刺史、蛮夷酋长、南诏子弟等云集,韦皋正居中央,数名骁骑自少城的小雒门驰入,接着手持诏令,攀登上讲武台的台阶,每登数级台阶,便不断高呼“有册,韦帅已为太尉、枢机使!”
数百军将、幕僚和酋长齐齐起身,对韦皋高呼:“贺喜太尉!”
“仆帅蜀几近二十载,自认对三川父老有三个贡献,一是击败西蕃进犯,保护百姓周全平安;二是镇抚南诏,于清溪、石门两路互市,便利两国商贾;三是遍地开掘东西川盐井,又并夔府数处盐场,并在遂州、戎州引种煞割霜糖,让蜀地不但能咸甜自给,还可外销,大为富足。也正是有此三贡献,朝廷圣主认可,使仆得以以一方一镇的节帅,登入中枢,执掌戎机——张芬!”
“在。”西厢侧的大将张芬,抱拳朗声回答说。
韦皋望着天际披散的流云,说:“张芬你认为现在天下太平了吗?”
“而今宰堂理国,太尉掌军,圣人励精,如何不是太平?”
“没错……王有道、曹良金、张芬、谢法成、马定德……随即贾相公入蜀地,你等要忠心辅弼,尽快将奉义军、清远军、通轨军及诸羌蛮仆从军的伍籍、兵杖文册向新的行中书省交割清晰,而后再交付给枢机院。”
“喏。”诸位虎狼般的大将齐齐遵令。
“韦平、韦弇、崔佐时,你俩自此后便是剑南行中书省的参知政事,要将新的省衙管理好。”
“喏。”其中韦平的回答稍微有些迟疑,他望着韦皋的背影,觉得韦皋所言,并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在内,于是自己的脸面浮现出淡淡的悲哀来。
“太初,我举荐你为兵部侍郎,随我一道入京。”
“谨遵。”刘辟合拢衣袖。
次日,一百名身着锦衣的西川鸷击营骑兵开道,戟戈旌旗如林,护送着韦皋、刘辟,出蜀都城万岁桥,往鹿头戍而去,接下来便是剑门关、金牛道、陈仓道……
“山南的参知政事卫次公,和宣抚司将军高固?”骑马伴在车舆边的刘辟发声询问说。
“你放心,而今朝堂间的争斗不比从前,大家还都是遵守本心规则的吗?卫次公是文君子,高固是武丈夫,我在金牛道上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车舆帷幕后,韦皋神情自若。
可刘辟知道。
此次韦皋入京受册为太尉,却也将妻子儿女留在了蜀都城中。
蜀道蜿蜒崎岖中,韦皋毫无停歇。
又是一年冬至日即将来临,长安城的市井更为繁华热闹起来。
兴庆宫内,已逐渐和外界风风雨雨隔离开来的太上皇李适,过上了极其“正常”的生活,他每日早起后,在宋氏三姊妹的扶持下来到东园,打满一套五禽戏,随后进食早膳,“想吃糖霜。”有时候上皇就闹起脾气来,宋若华就正色劝说,还是吃汤饼和米粥最好。
上皇就不再做声。
早膳后,是上皇的书斋时间,因最近上皇迷上长安街坊市井内的各色传奇长编,所以身边的中官就想办法搜罗供他阅读,可出入的书籍,李诵会让殿中省的官吏,常驻兴庆宫审核,合格后才允许送入进去。
午饭后,上皇固定要睡眠一个时辰,而后就是绕着宫殿林苑散步。
到傍晚时分,是上皇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因他可以在中官伴同下,登上兴庆宫勤政楼,从窗牖眺望南面的数个繁华里坊,还有长安的东市,不断有船只驶入到放生池里来,看着生机勃勃的市井百态,上皇就露出欣喜和羡慕的神情来,这样的时间持续四分之一个时辰后,有些惆怅的上皇便被劝离,回去自己的寝殿。
每逢朔望日,则是上皇在每个月里最开心的时刻,皇帝和宰臣会来向他问安,一个上午,上皇都会问这问那,直到把宰臣们问到疲惫不堪为止。下午时,灵虚公主等会携王承岳,及其他子孙前来,上皇最喜欢的还是承岳,时常和外孙博弈嬉戏。
冬至日前的望日,灵虚、义阳等公主没来,倒是义阳的家丞独孤申叔,准时把小承岳送入兴庆宫中。
这时上皇正在发脾气,拍着书案,对焦希望和尹志贞说:“为什么不准朕看上都十二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