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府光复后,高固非常有效率地齐集了五千名定武军士卒,另外兴元群牧使浪息曩,还奉命深入武、宕、芳、叠等州郡,招募了两千名自备战马的武都羌,来到河池城中,短暂的誓师仪式后,高固立即出凤州,向凤翔、京兆进军。
散关处,一群陇东镇戍士兵迎接了高固,他们本是在这一带营田的田士,但李纯下诏把西北军队的营田悉数折卖掉,使得这群人丧失了生计着落,在落草为寇和投靠盟府军队间,他们决然选择了后者。
接下来便是连锁性的“师变”,凤翔、泾原的镇戍司大部叛变,等到平凉的柳公绰得闻战局时,整个凤翔只剩汧源、雍县等寥寥数个据点还在官军的手里。几乎同时,义宁军亦有三千骑兵,于张敬则的带领下,在得数千雄祁山水寨义勇的协助下,闪电般翻越陇砥,自华亭出击,逼靠平凉,柳公绰想要抵抗,可手头根本没兵——整个陇东的保大军,精锐之前全参入到神威殿后军里去,而留下来的镇戍兵,十有七八对高固和张敬则是望风而降。
十月廿一,柳公绰弃守平凉,逃往泾原安定城;
廿七日,军数已膨胀到两万人的张敬则部,连陷良原、百里、灵台等城堡,且越连云堡、青石岭,柳公绰只能再度丢弃安定城,向京西的咽喉处长武城逃去。
长武城、浅水原、黄菩原,只要这里再被张敬则打破,那么长安西北的门户便等于洞开了。
另外侧,高固的定武军也在短短时间内横扫了陈仓、南由,接着弃凤翔孤立据点不问,直接沿渭水狭长的河谷,直驱郿县、武功,军伍旌旗在廿七日时已布满武亭川,和奉天城不过三十里的路途。
沿路里,高固宣布所有营田复归镇戍司所有,至于长安富豪权门购买的钱,“自问窃据大明宫的篡太子索去!”由是成千上万营田的士卒欢欣鼓舞,踊跃追随高固的战旗,滚滚向长安压去。
“上都宫苑中,还有多少禁旅?”金銮殿中,李纯歇斯底里,对同样慌乱的宰相、大臣们问到。
最终确切的数目,是五千神威殿后军,还有五千神策京西军士卒,前者尚有些战斗力,后者多是老弱不堪从征者,被韦皋、高崇文等拣选留下的。
“陛下,乱贼一自秦陇,一自兴元,前者只要攻入邠宁,后者只要攻陷奉天、咸阳,那这长安守或不守,都已无关紧要(反正根本守不住,隋唐长安应该就没打过一次城防战,外围的关隘、门户丧失后,其间的统治者不是逃,就是降),还请陛下早定去留。”首相奚陟极力主张,陛下可以往东播迁,“或河中府蒲城,或陕虢,皆可依靠。”
“柳公绰无能透顶,他为什么不说动镇戍军?他为什么不招募义勇?凤翔、泾原,千百里方圆的土地,兵不血刃就全拱手让于叛贼......叫围攻银州鱼河堡的诸军南下来,拱卫京师!朔方军、奉诚军、振武军、天德军,他们一定会来的,一定!叫柳公绰死守邠宁长武城,只要守住那里,就有办法。”李纯的手不断指点着地图,每指到个地方,就仿佛抓住根稻草。
“陛下,贼人兵势甚锐,关中已不可久留,还请陛下车驾暂离京师,避让为上。”众大臣苦苦相求。
“襄樊还是足以支撑很久的......早知道不该让太尉前去南线的。”李纯脸色苍白,六神无主,他忽然尖叫起来,“快,携予的御札,火速奔去襄樊,叫太尉速速回师,予在长安拖住逆贼高固、张敬则,他们孤悬深入而来,野无所掠,只要太尉能回来救驾,非特可保全社稷宗庙,也可痛歼逆贼叛匪于长安城下......”随后,混乱不堪的金銮殿上,李纯抓住吐突承璀的衣领,“市井人心可用,让长安内五品上的权贵,集齐僮仆家奴,自备器杖、战马,并在五陵少年中征募团结兵,保卫上都。把予南库的钱帛尽数取出来,当作此用,不得有任何延误!”说完,李纯狠狠一推,吐突承璀便滚在地板上,而后扶正乌纱帽,往殿外奔去。
敕使的怀中,裹着李纯十万火急无比珍贵的御札,于都亭驿扬鞭驱马,向东往延兴门而去,可这会儿整个京师已然乱了套:等到延兴门中央的门被打开供敕使骑马通过时,附近数个坊的民众都传言,上次如此,还是代宗皇帝朝西蕃攻来,看来长安又得失陷啦!
瞬间嗅觉无比灵敏的上都士庶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夹带着细软口粮,潮水般往长安往东、往南的各处城门涌去,巡城金吾子弟阻拦不能,更有人见城门实在太拥堵,径自翻越城垣,或凿穿窦穴,奔禁不止。
没势力的百姓大多数往东、往北、往南走,而有势力的商贾、僧人、权贵们,则直出开远门向西走,争相和武亭川驻阵的定武军联络,并表示只要定武军入城后“不扰民”,便分摊助军钱献上。
次日,李纯在金銮殿召集大臣们紧急议事,宰堂、枢机院的好歹来了,然而尚书省都堂的大部分都没来。
一问下,不少人居然都留在宅第里,还派遣心腹去和城外叛军接洽啦!
大明宫中巡城仗院里的子弟,也缺了超过半数的人,不知所踪。
“陛下还是速速走吧,据说已有不少大臣前去兴庆宫,请上皇复辟,主持和高岳的和谈了。”首相奚陟说到。
“上皇?”李纯昨夜根本没有入眠,现在眼睛前全是金色、黑色的如蚊蚋般的东西飞来舞去。
“现在局面,非上皇不能收拾。”就连数位宰相,也这么认为。
“不,不......予要在此固守,予是天子,整个都城的人心还都是向着予的......只要刘昌、韦皋能回援,局势就会好转起来。”李纯踉踉跄跄,明显心神已彻底乱了。
其后他人说些什么,争论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到。
十月的晦日,并不算宽阔的武亭川西岸,严阵以待的定武军,扬着各色旌旗,都看着策马往前的高固,这位将军看到奉天城边的插箭岭上黑色的狼烟,随后涉入到武亭川中,左右踱了数步,举手大呼:“利涉大川,敌,在长安城东内。”
“吼!”顿时,定武军震声若发雷般,便开始列成纵队,横贯武亭川,直对奉天、咸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