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高岳给南面军、中面军的死命令也下来了:三日后必须夺下白马山,不然便斩蔡逢元、孟准,由军兵马使接替指挥职务。
蔡逢元就把武毅左军兵马使、右军兵马使给唤过来,对他俩说,两日后必须夺下白马山,不然就斩了你俩,由步兵团的门枪兵马使接替你俩的指挥职务。
营地内,武毅军兵马使将各自的四臂门枪兵马小使(等于团长)给召集来,说限期明日晌午前攻下白马山小城,不然就把你等全斩了,由营将乃至幢头替手。
当夜,西岸大营城中,武毅军和武宁军士卒点起雄壮的篝火,按照各自营帐队(十个人,分配一匹驮马)的规制,抱着膝盖,坐在一起,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锅灶:为了攻取襄阳,盟府是下了血本的,陆贽、李吉甫等诸位宰相、参政,调集所有可用的船只,川流不息地向鹿门山输送物资:钱财、布帛、棉、肉类、酒、谷物,还有蔗糖丸等。
所有被选为夜袭跳荡队的营帐队,都被分配了一只混脱烧羊,还有罐上好的烧酒,每人三颗蔗糖丸,畅美进食饮酒后,大家很利索地将土灶给扒塌,将铁锅给反扣在地上,留在那里,并踢灭了柴堆的火焰,用沉默表达了视死如归的气概,而后车铳手们系好皮甲,携带了充足的火药纸筒,挂满了前胸与后背,握紧了手里的长短火铳,站了起来,跟在其后的披上重型扎甲、蕃甲和圆形帽盔的跳荡手,带上各色锋利或粗钝的杀人武器,在夜色的遮蔽下,缓慢而谨慎地摸向了白马山下,静静而坚忍地埋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幢头们有意将铠甲反穿,这使得他们后背上的护心镜,在微茫的月色闪闪发亮,这有利于他麾下士卒,和后面炮垒能识别进攻的方向——这团光芒冲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
炮垒的护墙后,高竟放眼望去,整座白马山的边沿,每隔一度,满是这种护心镜的反光,就像夜空里沉静的星斗般。
不久,白马小城处,刚刚用木栅、柴捆与土垒筑成道半月形“新壁垒”的忠义军,其前哨也隐隐察觉到山下的长草和沟壑中,有武器、铠甲隐约的闪光,并有凌厉的杀气逼来,便开始推出带着四个木轮的轻炮,不久激烈的炮声响起,一发发小炮丸,砸入到山下土地间,搅起的碎土、草芥一股股蹿出,到处都是尖利的炮声。
可遭受到伤亡的武毅军士卒,还是按照各自幢队,伏在地上,不动。
有受伤的,忍住剧痛,身边的草都被抓得支离破碎,但却不作声,因为武毅军操典军法规定,作战受伤的,伏在地上,连呻唤都不允许,等着后面战友的救治,若胡乱叫唤,影响士气,或被敌人发觉牵累其余队友,将被立斩无赦。
“开炮,将敌人压制住。”此刻,高竟命令说。
夜中,武毅左右军,武宁军和淮海炮军的所有炮,依次开炮,猛烈的炮火撕碎了白马山四周的黑夜,拖曳着红色、橘黄色、蔚蓝色火焰的大小炮丸,“宛若星河坠地”,打在守兵壁垒的四周,忠义军刚刚修补好的土墙、柴捆,都被重新掀起来,有的炮位只要被武毅军一发流弹击中,在彼处发炮的炮手,便不可能有人幸存下来。
叫喊声里,小城的守兵便用涂上油脂的木轨,又将轻型的铜炮给拖回到掩体内,大部分士兵也伏在城内的遮蔽物后,他们要熬过这次炮击,而后在不折不挠地继续修补城壁,反复不停,这便是攻和守间的较量,最后看的就是谁能承受更大的疲累,和更大的牺牲。
没多久,武毅军那边的炮稀疏下来,小城中守军的一名觇候钻出来,疾速跑动起来,他脚下满是冒着热气青烟且变形的炮丸,有的楔在墙壁或木桩中,这名觇候机敏地四下望了望,而后手脚并用,爬上了城壁上的觇楼,准备观望山下敌众的形势。
其余忠义军的士卒,也都纷纷坐起来,有的抬起头来,望着如大幕般的夜,星辰悉数,暗色的流云和硝烟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那觇候扶在临时城壁上,他的铁盔微微闪着光亮,所谓的临时城壁,便是守兵趁着武毅军炮击间隙,用木梁和石块作为框架支撑,中间塞入柴捆、草捆和山上的泥土,这种“城壁”对炮丸破坏的吸收性,恰恰比夯土或石垒的城壁更好些。
在他的眼界下,远处武毅军大营城内,篝火和炮位处的火光,星罗棋布,十分耀眼,但白马山的山坡,直到其下平野,却是无垠的黑暗,只有方才炮击冒出的烟火一缕一缕地散布。
忽然声唿哨响起。
这觇候本能扭头,望着唿哨的方向。
这下,城下草丛里一个黑影,歪着肩膀立起来,接着端着的长铳的火门蹿出阵火花,瞬即铳口喷出团焰火。
脆响声,觇候帽盔猛然错动下,裂为了两瓣,人当即毙命,仰面直挺挺从城壁上栽下来。
城内,许多忠义军目瞪口呆,看着这幕,还来不及有所反应。
无数唿哨声炸起,迫近城壁三十步开外,无数武毅军跳荡锐卒,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来似的,无声无意,静默着趁着方才敌我互相炮击,潜行到了这里,现在纷纷跃起,不发一声,便发起了最迅猛的短促突击。
冲在最前面的自然还是轻装投弹手,这次他们不但抛掷了震天雷,还有新配备来的“烧夷弹”——用酒壶形状的粗玻璃器皿,内里更多填装的是由符元契道士提纯后的硫磺,当被点着,砸到忠义军城壁上的柴捆、草堆时,火焰就像疾驰直下,击打到岩石上的瀑布水般,四溅疯狂烧起来,火光中到处是近距离厮杀的人影——刚刚列队,准备阻截突击的忠义军士卒,许多人瞬间被飞掷来的斧头和短刀击倒,几发震天雷爆炸后,他们顿时溃不成军,衣甲上沾着呼呼狂烧的火,惨叫着蜂拥向后面的石壁躲藏。
但在石壁处,他们再也无路可逃。
冲进来的武毅军,先手的铳手们,停止冲锋脚步,重新装填好了铅丸、火药后,或半跪,或站立着,排排铳口打出炽烈的铅子弹丸。
火光照耀下的石壁处,忠义军士卒们的影子,扭曲变形,悉数倒了下去——接着武毅军的跳荡手,接替上来,用矛刺,用宿铁刀劈砍,没一会儿便彻底血洗了白马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