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珂那边半天没了声音, 方临心说原来自家金主不吃这个套路,正好他也就从孟金宇那里短暂地偷师了这一些,不奏效就算了, 就听见电话里对方吸了口气:“……方临。”
他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没刹住车:“嗯嗯在呢。”
“嘟——”
电话挂断了。
方临心头大惊!
不是吧不至于吧也不过就是说话稍微恶心了一点怎么就直接不理人了?
他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过于大胆了。
但他的原意其实也不过是想找到一种更契合的相处模式啊。
他一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乱,开始为自己皮的那一下准备反思。
不过很快, 段长珂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这次方临清清嗓子, 决定道个歉,段长珂却还没等他说话就开了口。
“我刚让人查了一下,”他的语气里有难得的疑惑, “副卡这些天都没动过。你弄丢了?”
这次轮到方临瞠目结舌:“我没有……”
他右手手指还落在鼠标上,由于捉摸不透和手足无措,无意识地随便点开了一本古早小说。
相当露骨的情节和令人不停起鸡皮疙瘩的描写, 配合着段长珂的声音, 一起轰入方临的脑海。
【该死的!他是中邪了吗!他拿起百年珍藏的xo酒倒了一杯,简单的动作也有绝对的压迫力:昨晚都是你使出浑身解数勾引我!不!这两片唇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药!他低声吼道——】
“剧组出了什么事?”
这种感觉实在又尬又新奇,方临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没事, 没事。”
【见鬼!总裁眼中的阴鸷骤然重了三分,这个女人!竟然还敢不认账!他伸出有力的大手, 无情地捏住了她的脖颈——】
“那是心情不好?”
“也, 也不是……”
方临“啪”的一声把文本关上,那些可怕的段落终于不会跳到他眼里了。
他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但好歹语气正常了。
于是他听见段长珂笑了一声,问:“难道有人欺负你了?”
没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辞藻,段长珂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干净, 甚至消减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方临一怔,才抿唇说:“没有。”
“嗯。”段长珂也不再问,“反正缺什么直接说就行。”
“……好。”
“对了,打给你是跟你说一声,我过两天要出差,”段长珂说,“市区的公寓你想住就直接去,不用知会我,估计我也不在。”
“知道了。”
“行,那挂吧。”段长珂很干脆。
倒是方临,大概是刚才跟孟金宇的偶遇让他的认知产生了些许怀疑,反应了慢了一分:“啊,我挂?”
段长珂无所谓道:“你上次也挂过。没区别。”
听见这句,方临脸上一窘,连忙道了别就挂断电话。
他没想到段长珂还记得……
也没想到,现在原来还真有除了外婆以外的人对自己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难得地觉得心绪不太镇定,瞅了一眼蓝佩柔发过来的东西。
一定是这些文章的错。
他有些不解,就又随便打开几个文档看。
果然是有点年头的文了,水平差距参差不齐,有的看着还不错,有的就完完全全让他脚趾都要尬得蜷起来。
不管质量如何,基本都是一个套路。
目中无人的跨国总裁突然对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动了心,有的强迫有的自愿,总之翻云覆雨一通后被深深折服,不顾众人反对、男二插足、女二陷害,最终修成正果。
但别说,尽管剧情大同小异,看着看着竟然还有一丝奇异的快乐。
竟然也是吸引人的。
方临皱眉。
这些小说,为什么不是门当户对的正经恋爱文,全是霸总爱上情人的?!
而另一边,段长珂听见方临挂了电话,继续让秘书给自己安排行程。
这趟差倒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最近总在市里待着有点闷,出去当做放松也挺好。
航班信息发到他手机上,段长珂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就关掉,准备起身洗漱。
他其实在城郊还有一套别墅,那才是他曾经下班经常住的,市区的公寓原本只是偶尔落脚。但在方临来过以后他忽然觉得在市区住着也不错,就让人多准备了一套起居用品,常常备着。
不过方临也就来了那一次。
想起刚才对方在电话里惊诧的声音,段长珂有些想笑,他并不太纠结下属对自己的礼貌尊卑,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逗逗他。
毕竟他慌乱起来时强装镇定的模样意外的生动。
方临很多时候明明紧张得要死,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冷静自如的样子,甚至为了掩盖那种紧张,还要做些其他的事。
段长珂的事说起来荒诞,但也简单。
他是没想到自己会回到一年以前的。
他如往常一样工作生活,没有波澜,却在一个早上睁开眼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回到了过去。
他的一切都在,也一切如常。
段长珂很快适应且接受了这个现状,就当多重复一年,也没什么特殊的。
不对,也还是有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度过的后半年,某个小明星不幸去世的事上了热搜。
有人开始唏嘘缅怀,扒出他的生平,知道他只有一个外婆,却连外婆也先一步走了。于是人们开始找他为数不多的作品看,找到他曾经大学时候在酒吧弹唱的视频,以及最后一次试镜的拍摄内容。
人们开始迟来地惊叹,原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那么有灵气,却一直被埋没着不被人发现,开始感慨市场的不公,叹息年轻生命的消逝。
生前从没上过热搜的人却因为死亡在网络上挂了好几天,微博粉丝数开始猛涨,公司发文沉痛缅怀,好像人们现在都认识他了,都对他报以惋惜。
可终究没什么用。
段长珂从前并非没见过他,只不过作为一个旁观客,没有参与罢了。
所以,段长珂想,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接近他的,但也不全是。
他望着窗外,好像回想起什么。
找到他的行踪信息并不难。
方临会在盛夏的某一天到酒店面试——虽然只是走了过场。
本来很多剧组会因为赞助和投资的原因有一两个关系位,这部剧原本定下的人叫孟金宇,是个演技稀烂的流量,后台说硬不硬,但还是给他拿到了这个角色。
当时段长珂想,干脆给剧组施压,或者直接告诉容久,总之不管哪个情况都不可能不卖他这个面子。
甚至他都已经决定好了,结果在酒店门口遇到了方临。
那种情绪其实挺奇怪。
别人口中缅怀了很久的人此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此刻他还没有因为死亡这个事实被人们熟知,还是那个不被公司重视、几乎处在圈子底层的小演员。
所以当他与他对视时,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后来的事就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他原本在这个节点上帮一帮他,算自己多管闲事也好,他想看看会不会有变化。
就当顺手帮个忙,后面的事就与自己无关了。
他听见小明星跟助理的话,于是开玩笑上去接了一句。
发展出乎意料。
段长珂工作以后见过的人太多,他心思又灵活,看人一直很准,那些假意奉承的即使脸上的笑容再真,也很容易辨认。
所以方临即使演技很好,也许能骗得过其他人,但在段长珂这里,其实太容易看懂了。
一边觉得无功不受禄亏欠于他,便努力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再努力用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似毫不在意地跟他说那些话。
段长珂想,也没什么差别,可最后也没有戳穿对方。
大概是不想看到那张白净的脸上露出惊惶或者难过的表情。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把人往绝路逼的人,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挺淡,也没有什么特别上心的。
所以他配合地让人拟了其实并不具法律效益的“合同”,半真半假地开始一段“关系”。
方临在办公室抢自己烟的时候其实指尖都在抖,还险些被烟雾呛到,即使他藏得很好,但在自己碰到的那一刹还是不小心暴露了。
明明不喜欢抽烟,却还要装老成。
明明喜欢吃甜食,却非要迎合自己总喝那些或苦或酸的不喜欢的饮料。
明明心跳的声音都要盖不住了,却因为自己一句“会接吻么”,又误会了他对容久说的话,主动买了东西,还凑上来贴住他的嘴唇。
承认自己有逗他的心思,段长珂尝了一下,确实不太会接吻。
但青年的嘴唇很软,身体也是,像洁白干净的云朵。
况且,青涩的勾引总有一种别的味道——他会主动把腰贴上来,用唇珠蹭着自己的下巴,发烫的双手向下移,像扑进怀里的带怯的兔子,背脊微微发抖,却还是要让自己抚摸他柔软的绒毛。
段长珂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必要克制自然的生理欲望。
他其实暗示地拒绝过几次,可现在都送到嘴边来了,他找不到一再推辞的道理。
更何况对方的身体柔韧又敏丨感,即便是第一次,在情丨事里却并不扭捏作态,相反也是全然的投入。
所以坐实关系也没什么不可以。
既然对方这么想要支付利息,那他也能理所应当地收下。
他轻笑一声,莫名想起那一晚方临说过的话。
宾主尽欢。
他这些天一个人住在公寓,没有主动联系对方,而方临又在组里,照他的想法,作为合格的情人,也没有一直黏着自己的道理。
段长珂不是不知道。
他将指尖的烟按灭,即将熄灭的火光在夜里羸弱地最后闪烁着。
段长珂想。
他并不沉迷欲望,但觉得有个床伴其实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