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官到侯府来传话, 裴延没想到自己的罪名如此轻易就被洗清,谢恩之后,大内官将他扶了起来, 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的事,侯爷也别往心里去。皇上本就注重吏治, 侯爷奉命镇守一方,皇上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这次大同知府供出侯爷的罪状, 皇上要查清了,才好还侯爷一个清白。”
裴延知道大内官这是在为皇帝圆场,作了个揖,没说话。
“皇上今日见了山西布政使,将大同知府的继任议定, 就准备回京城了。听说侯爷的妾室有喜, 皇上特命小的来送份贺礼。”大内官回头,命内侍将裴延赏的东西奉上。
无非是些金银钱帛,也有安抚他的意思。
裴延让青峰接过,再次道谢,亲自把大内官送出门。
临上马车的时候, 大内官忽然握着裴延的手, 极轻地说了句:“侯爷回京以后,记得多让妾室进宫。她不是庄妃娘娘的表妹吗?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说完,大内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裴延的手背,而后钻进了马车里。
裴延站在原地,目送大内官的马车离去, 等到马车行远了之后,裴延转身回府,府兵一关上门,他就一拳击碎了门边摆放的花瓶。花瓶碎裂,发出一声巨响,左右都吓了一跳。
青峰问道:“侯爷,怎么了?”
刚才大内官跟裴延说话,两个人靠得很近,只有裴延才能听见。大内官那番话说得是有深意的。裴延果然猜得没错,皇上注意到了沈潆,并且这个心思连大内官都看出来了。
大内官要沈潆多进宫,那样就有机会多接触皇上。甚至有别的什么用意也说不定。
当年先帝就是因为生了掠夺之心,将他的姑母据为己有,甚至不惜因此让整个裴家陪葬。到了当今皇上,骨子里果然跟先帝流的是一样的血。居然觊觎一个怀了孕的女人!
裴延的手握成拳,面色铁青。大内官点拨他,可能是出于一番好意。毕竟顺着皇帝的心意,才能活得长久。可要他用一个女人来换自己的平安,他绝对做不出来。
“没什么。”裴延压下心头的不快。
青峰知道裴延不想说的事情绝对不会说,只能转移话题:“侯爷,谢大人来信说,王公子在军营里并不老实,吃不了新兵训练的苦,每天都想逃跑。已经逃跑了四五次,都被谢大人抓回去。谢大人说实在管不住,请示侯爷要如何处置。”
裴延的眉心挤成川字,眼下沈潆怀孕,他暂时回不了军营。
“你去告诉谢大人,该军法处置时便军法处置,不必留情。”
裴章见过山西布政使,商量大同知府的人选以后,又坐在桌案后面批阅奏折。山西布政使是个怕事的人,谁也不敢得罪,索性要他从京城派官员来顶替冯邑的位置。
上回徐器的教训还在眼前,京官绝不压住西北之地的军民。
但除了他这个皇帝,又有谁能压得住裴延?所有人都在避着靖远侯的锋芒。
“皇上,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府衙门外徘徊,被我们的人抓回来了。”大内官禀报道。
裴章专心地批阅奏折:“什么人还要劳动你来禀报朕?”
“他叫嚷着自己是定国公之后,看样子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
定国公之后?裴章记得定国公在九王之乱的时候获罪于先帝,家中被抄没,他的后人都被赶出了京城,怎么会在此处?
大内官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那定国公的女儿是靖远侯的母亲,唯一的儿子王振王大人在奴儿干都司,这人想必是王大人的儿子。之前听说王大人把儿子托付给了靖远侯,让他把人带到西北来历练。想必王公子吃不了苦,这才从军营里逃出来了。”
裴章知道如今京城里的王公子弟,多是走马斗鸡之辈,终日浑浑噩噩的,无可用之人。要他们这群人上阵杀敌,恐怕让他们投敌更快,也难怪王振舍得把唯一的嫡子送到军营来。这么下去,定国公家原本累积的声望要毁于一旦,怕是再也立不起来了。
裴章一边批阅奏折一边说道:“把他带进来给朕看看。”
王定坤整日被关在军营里操练,不知道大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圣驾在此。他好不容易溜出来,就想着找大同知府借点盘缠和车马,逃回京城去。哪里知道被内侍发现,以为他欲行不轨,就把他给拿下了。
大内官带着王定坤到了裴章面前,裴章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天颜,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章低头看他:“抬起头来。”
王定坤这才把头抬起来,迅速地看了裴章一眼,又把眼睛垂向地面。
裴章记得定国公是个非常精神的人,无论何时见到,脊背都挺得笔直,还时常因为与先帝政见不合,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虽然后来卷入了九王之乱,一念之差,站错了位置,但也是个足以在大业国史上写下光辉一笔的人物。到其子王振时便差了半截,再看这个孙子,简直不敢相信是定国公的后人。
难怪皇后在世的时候,想要亲自挑选沈浵的婚事,而不想让她嫁到世家里头去。大业如今的世家大族,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也是裴章迫切想要吸纳新的官吏,急于推行变革的缘故。
裴章看完一本奏折,放在一旁,又翻开一本:“朕听说你到军营里去了,怎么没有上将的命令,私自离开军营?”
王定坤抖了抖,事已至此,干脆说道:“皇上,实不相瞒。草民是王家的独苗了,草民的父亲将草民托付给表兄,只是想让草民学好。可表兄他公报私仇啊!”
“你的表兄,是靖远侯?”裴章问道。
王定坤用力点了点头,见皇帝有兴趣的模样,继续说道:“原本靖远侯府,只有姑母跟我们王家有来往,表兄他从来都不搭理我们,也很少在家中。可是上次他回京城,不知怎么的,非要撮合草民的妹妹跟顺天府一个小官的婚事。草民和家母本不同意那桩婚事,他就用参军要挟,硬是把草民绑了来,百般折磨。草民不堪受辱,才从军营里逃出来的。”
王定坤话说得颠三倒四,裴章还是捕捉到了重要的意思。
“顺天府的一个小官,是谁?”
“是顺天府的推官,六品,叫宋远航。”
裴章在脑海中搜索,不记得见过这个人。京城里的六品官的确不算大,也许他见过,但并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裴延在朝堂上并没有往来密切的官员,怎么跟这个顺天府的推官竟有私交么?
他们若有私交,连锦衣卫都不知道,可见这个官员倒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待他回去以后,定要好好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裴章对王定坤说:“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纠葛,既然你入了军营,就是大业的兵。国家用军饷养着你,你不思为国尽忠,还要当逃兵。不用等靖远侯来抓你,朕就可以处置你。”
王定坤吓得连忙趴在地上:“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
裴章看了他一眼,不跟他多说,直接把大内官叫到身边,吩咐道:“把他送到靖远侯府,交给靖远侯处置。”
“皇上这是要……”大内官不解。
“这些人终日里养尊处优,游手好闲,也是该治治的时候了。若靖远侯此番训练这位表弟有成效,朕倒是想把沈光宗,霍文进那些不成器的也都弄到军营离去。”
大内官苦笑:“怕是太后娘娘第一个就不同意吧?”
裴章挥了挥手,两个内侍便进来把王定坤带了出去。他刚想休息一下,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皇上!”
“发生何事?”大内官板着脸,暗责他莽撞。这些年轻的内侍,缺乏调.教,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大内官已经责怪过他们很多次了。
内侍急声道:“太后娘娘亲书,要皇上即刻回京!”他将手高高举起,手里捧着一封信。
大内官走过去,将信接过来。太后很少会给皇上写信,以往皇上在京郊或者避暑山庄,也不见她来过只言片语。这回怎么忽然给皇上写信了?
裴章让大内官看,他现在没有心情理会这种家书。
大内官看完,脸色一变,说道:“皇上,太后娘娘在信上说,庄妃娘娘已经诞下一位小皇子。可是皇子天生孱弱,自出生开始,便由太医院的几个御医轮流看护,但情况仍然危及。她请您速速回京,否则恐抱憾终生!”
裴章皱眉,手慢慢握成拳。他子嗣单薄,原本正值英年也没有愁过继任者之事。但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皇长子,又出现这种状况。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妻子,再不能失去这个儿子。
他再也没有心情对付裴延,关心西北的形势,对大内官说:“即刻回京。”
“是!”大内官也知道情况危急,否则太后娘娘不会亲自写信来。立刻吩咐手底下的人收拾东西,当日下午,裴章一行人就匆匆地离开了大同。
作者有话要说: 转眼到了九月,暑假眼看就这么过完了,跟飞一样,还在读书的大佬应该很忧伤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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