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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藤摸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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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姑娘们支持正版~全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你大姐姐幼时便天资不凡, 你祖母还在时便最喜欢她, 那时她与你一同落了池,被囿在家中许久,我去上香, 你祖母便嘱咐我将她带了去。”吴氏面上略有不快, “当年她已经七岁,该是晓事的年纪, 偏要拖着你去看池边的荷花,才害得你落水,若非……”

吴氏自来不惯在背后说人, 连忙打住了嘴道,“这话也就阿娘与你说说,你大姐姐为人机紧, 最善明哲保身, 你以后还是莫要与她斗了。”

苏令蛮板下了脸,“谁要与她斗了?只是谁都说她好,回头再带一句二娘子如何不好, 难道我天生就该做她的比衬和绿叶?”

吴氏拍了拍她,“好了,阿蛮, 嘴长在旁人身上,任她说去。”

苏令蛮最不爱吴氏这等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样, 狠狠灌了一口羊奶, 思及这加杏仁去腥的法子是大姐姐发现的, 又忍不住往下一掼,“阿娘,你还没说那游方郎中之事。”

“当日我去宝殿烧香,你大姐姐毕竟是小孩子性子坐不住,带着丫鬟溜出去玩了,没料到正好遇到那郎中,郎中便给了她一剂方子。”

“这么说,你是没见着那郎中的面了?”

吴氏点头,“但花妈妈瞧着了。”

苏令蛮有些不敢置信,“阿娘你没见着人,就敢把方子给我喝?”

“倒也没那么鲁莽,在给你喝之前,还给小狸灌了两碗,见没问题才敢给你喝的。”小狸是苏令蛮幼时的玩伴——一只大肥猫,浑身皮毛都跟黑缎似的发亮,可惜在她十岁之时便寿终正寝了。

“阿娘你心还真大。”苏令蛮颇有些悻悻。

吴氏坐了这么一会,觉得有些疲累,便吩咐郑妈妈扶着去了床上休息,苏令蛮默默地看着,待吴氏睡熟,便回了揽月居。

对寻到游方郎中之事,她已经不报期待,倒是邱大夫……

“来人,备车。”

苏令蛮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小八风风火火地吩咐下去,一主两仆便乘着马车出了苏府。

随着“得律得律”的驾马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朗生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了自家店铺门口。他将撘子往背后一甩,人已经应了上去。

当先跳下的,是一个圆圆脸蛋的讨喜丫头,她朝朗生喝道:“邱大夫可在?”

朗生认出这丫头正是定州城里出了名的母夜叉的贴身侍婢小八,连忙端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邱大夫刚刚外诊回来,我这便去请他再去一趟苏府。”

“不必了。”

随着一道娇软的声音传来,马车里利落地跳下了一个……大胖子。

苏令蛮拍着手,在周围那一片大叫可惜的眼神下,老神在在地走进了济民药铺。

似乎每一个不认识她的人,在未见面先闻其声时,都会将她构想成一个轻软红绸里走出的绝色女子,而当见到她白胖子的真面目时,便会有这等痛惜的眼神。

苏令蛮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能在其中找到一些……奇怪的乐趣。

邱大夫听到门口动静已经走出了房间,“苏二娘子,莫非是令堂又出了什么状况?”

“非也。”苏令蛮摇头:“邱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

朗生默默地看着一老一少走进了专门辟开的待客室,怎么觉得,今天的苏二娘子好似没那么蛮了?巧心忍不住瞪了一眼这傻呆呆的跑堂。

“邱大夫可记得八年前,我苏府得了一剂方子拿来给你品鉴,那游方郎中的药方,你可还记得?”

苏令蛮开门见山。

邱大夫捋着胡须的手却颤了颤,面色微微发青。

“邱大夫?”

苏令蛮狐疑地看着白胡子大夫,心里不免有些奇怪,邱大夫为人稳重,怎不过一个问题就变了颜色?

“这么多年过去,老夫怎么可能还记得?”邱大夫摇头道:“二娘子问这作甚?”

可苏令蛮分明从他眼神里发现了些一丝异样,她挥手,示意小八将休息室的门关了,直接一屁股坐到榻旁的第一张梨花椅上:“邱大夫,你与我苏府多年的交情,我阿蛮几乎是你看着长大的,今天得你一句实话都不成?”

邱大夫放下手,负手往窗外看去:“实话?什么实话?二娘子这话没头没脑的,我邱予听不懂。”

苏令蛮几乎以为刚才她是看错了,拍拍手站了起来:“许是阿蛮弄错了。不过,邱大夫可知,这定州城里,谁治疑难杂症最厉害?”

邱大夫面色凝了凝:“莫非是府上有人生了病?”他转过身来,满面关切。

苏令蛮打了个哈哈:“是阿蛮的一个朋友,所以想问问邱大夫,可有什么建议。”

邱宇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似是下定决心地道:“二娘子,若一年前你来问,恐怕老夫也无甚好建议,不过今回嘛……”

“定州城外往西三十里,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名唤麇谷,你去寻他。”

“麇谷居士?”苏令蛮喜出望外道:“可是那活扁鹊?可开颅去病刮骨疗毒的大梁第一医科圣手麇谷居士?”

“是,传闻天下便没有他出手治不了的病。可惜这人脾气古怪,出诊全看心情。老夫也是偶然在坊间见他为一孩童诊病才敢认,那手法……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说起这个,邱宇亦是满面唏嘘和向往。

苏令蛮像是被一棒子打醒了。

她突然忆起这麇谷居士的怪癖来,他医人有三条规矩,而首当其中的一条,便是妇人不医。传闻当今太后一直为头疾所苦,来请这麇谷居士,也被他不留情面地拒了,若非为宰辅给护住,早就被围门的甲士给杀了。

可即便是甲士临门,他也不曾有松过一丝口风,真真算得上铁齿了。

“二娘子可明白了?”邱大夫似是看出她意图:“老夫曾慕名拜访,却也缘吝一面,你……”他拍了拍苏令蛮肩膀,叹了口气。

“可若是不试一试,谁又知结果如何?”眼前递来一根救命稻草,苏令蛮为了不溺水,也只能拼命抓着了。

她拱手而退,待走及门前,脚步顿了顿,缓声道:“邱大夫若是何时想起了什么,还望通知阿蛮。”

声音不大,很快便散入了空气中,再听不见。

邱宇怔怔地立了半晌,直到朗生侧目的眼神扫来,才袖着手跺回了休息室,喃喃道:“二娘子,老夫也只能帮到这了。”

苏令蛮并不知道邱大夫这一番心路历程,她快脚出门,药铺周围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几步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吩咐小八道:

“你帮我去街上雇个两个帮闲,让他们早晚盯着邱大夫,注意,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不论邱大夫去了何处,干了何事,都要一五一十地记下来告知与我。”

小八素来不会多话,自去葫芦街寻人不提。

马车“得得得”地驾着苏府二娘子踏着日头一路西行。

济民药铺位于西市的西北角,而苏令蛮想要去的是位于西市东南角的东望酒楼,那里有吴氏最爱的一样香糯鸡丝粥。

苏令蛮掀帘向外看,今日大雪,街面上的青石路面被扫得干干净净,马车的车轱辘经过时,还能看到不时溅起的积水。

路边行人裹着身上薄薄的棉衣,佝偻着背畏畏缩缩地赶路,往日繁荣的西市显得略有些萧条,但年轻的学子们因学堂放假之故,反倒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成群结队地在外赏雪游街,隐约可见有女子着胡服束袍发地夹在其中,颜色鲜亮,一径的朝气蓬勃,喜气洋洋之态。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了翘。

她忆起过去,镇哥哥少时亦常与她混在人群中疯玩,可不知怎的,大约两年前,他就不肯再上门寻她,此时想来……其实变故早就有了。只她是个傻子,瞧不清事实。

他那帮子学堂朋友她偶尔也听过几回,提及她大多不是什么好话,镇哥哥为她出过几回头,她还喜滋滋地想:不管旁人如何,镇哥哥总不会嫌弃她的。

她像是被回忆刺伤一般,匆匆地放下了帘子。

马车内,闷冷的空气几乎让她窒息,苏令蛮摇了摇铃:“卢三,你将车停下,我想自己走一走。”

“是,二娘子。”

卢三“吁”了一声,赶着马将车“得得”地停到路边,苏令蛮没有让人扶,一步便跳了下来,轻盈地与她体态完全不符。

路边的积雪化水,溅湿了裙边,苏令蛮满不在乎地拂了拂,抬脚便走。

这便苦了卢三了,他苦哈哈地赶着马车跟了上来:“二娘子,可要卢三陪着?”

苏令蛮摆了摆手,并未回身:“你且看着车吧,半个时辰后来东望酒楼接我就是。”她可不是那些娇娇女郎,便戏文里那些个劫色的恶霸,也不会不长眼地劫到她身上来。

整条街上商铺林立,各色旗旌迎风招展,霜雪将各铺子招牌淋得透亮。

苏令蛮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一早的郁气随着这一朝漫步都散了去,脚步一转,便去了隔街的书斋,书斋前还排着长龙。

“萧明先生的话本子,还剩最后一本喽!”

“我,我,我!给我!”

“我可知我家郎君是谁?苏府的覃小郎君是也,凭你一个小商贾也敢与我抢?!”苏令蛮在里面发觉了苏覃的贴身小厮青竹。

她自然不会有失身份地与那些下仆去抢萧明先生的话本子,脚步一转,便转去了书斋隔间的暗巷,那里有一条道直通东望酒楼。

前方百米外,有一对男女絮絮说着小话,看起来十足亲昵,女子头带惟帽,虽看不清面目,远观之身段窈窕,气质不俗。

苏令蛮匆匆掠过一眼,连忙收回视线,她虽然读书少,但非礼勿视的道理还是懂的。知道自己打扰人家小鸳鸯了,知几便退,待转过巷角时,青年郎君突然转头,露出的半张脸,登时让苏令蛮僵立在了原处。

眉峰,眼角,每一丝弧度都曾在她对未来的无数次憧憬中出现过。

吴镇!竟然是吴镇。

这个暗巷还是吴镇当年带她一同来的,过去的记忆像一副褪黄的画,在苏令蛮的记忆里迅速苏醒又逝去。

一切都面目全非。

苏令蛮终于彻彻底底地从过去醒了过来。暗巷里带着冰雪特有水汽的穿堂风冷冷地拍在脸上,将她从灭顶的池中捞了出来。

惟帽女子一个转身,轻盈地消失在街角。吴镇并未看到她,亦转身跟了出去。

羞辱感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苏令蛮紧紧攥着袖口,几乎要将它攥出一个洞。那女子的身影,她曾无数次带着焦灼地嫉妒过,她熟悉得很。

苏令娴,她咬牙切齿地恨声。

苏令蛮视线匆匆扫过,并未发觉酒壶之类的物品,便又穿过花厅向里,并排两间厢房,走廊墙壁上随意地挂着些许书画,看似并不珍贵,但苏令蛮一眼扫去,却是越看越心惊。

这里每一副字或画,都是当世或前朝大家所书,每一样拿出去,都是价比千金之物,可现在就这么凌乱地陈列着,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好像在调侃:呶,拿去,我还有很多。

苏令蛮不免佩服起建这座酒楼之人的七窍玲珑心了。

世上真名士可谓不多,但自命不凡之人却数不胜数。

人生在世,有些本事的总希图在身后留下一番名号,有这么一座可以算得上“遗世独立”的酒楼在,又何愁名士不来?不是所有人都是隐士,便是真隐士,或也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光——这样累积起来的佳作,几乎可以以海量计了。

苏令蛮推开第一间厢房,发现果是一间库房,壁橱都做了除湿处理,空气中尽是书画放久了的尘气。如此之地,自然是不能存酒的,苏令蛮意不在此,又匆忙推门出去,开了第二间厢房。

一间正经的休憩间,苏令蛮顺手掩住了门。

空气中似乎还散着淡淡的檀香,青绿色账缦,一水的紫檀木桌椅到配套拔步床,陈设简单不失雅致。博古架上放着一只古朴的陶陨,看得出是主人心爱之物,边缘都摩挲得有些掉了色。

床、榻、香炉、博古架、书桌,插屏等等,苏令蛮一一看去,都未能发现储物的东西,她不由得有些泄气,心中起了念头:

莫非那酒,当真存到了什么地下酒窖之类的地方?

苏令蛮颠了颠手中的青铜长钥,犹不死心地四处探看,直到床架子后离地约三寸之处,摸到了两个孔洞。她心中一颤,连忙矮下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才看清了,堪堪将长钥的两脚对着两个孔洞,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

黑压压的云层挤进来,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静得似乎能听见心脏在胸腔狂跳,苏令蛮深吸一口气,趴在地面静静地等待。忽而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沉寂的黑暗,紧接着,“轰隆隆——”大地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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