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阻止我说话?”刚一回房,纪小蛮立刻表示不满。
“你从小在大邺长大,从未离开过长安,这些知识从何而来?”谢怀恩斜睨着她,冷声嘲讽。
“你不相信我?”纪小蛮很受伤。
“别转移话题,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是亲眼目睹。”
“在哪里看到的?”
“我们家那边到处都有啊,家家户户吃的都是从大棚里出来的蔬菜和水果啊~”纪小蛮理所当然地答。
“你们家?”谢怀恩笑:“如果没记错,你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长安,那里可没有这种玩意。”
“你明知道嘛~”
谢怀恩表情严肃:“说得如此详尽,你要怎么跟大家解释?”
纪小蛮沉默。
是哦,她几乎忘记了她的来历是个秘密,她是个不能被这个世界接受的外来物种。
“以后小心点。”谢怀恩缓了缓语气:“至于你的那个大棚,有空的时候,可以跟岳伯伯详谈一下,其他人就免了。”
在白马镇盘桓了一天,二天一早,清风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谢怀恩本想让影卫送他回影都疗伤,清风死活不肯,只得作罢,带了他押着一批运抵豫州的粮食一起进了豫州。
齐元涛亲率城中百姓出城相迎,巧的是,他们一天入城,二天便下了场大雨,久旱逢雨全城欢声雷动。
梅沁亭抓住机会,派人混在百姓之间,传播各种消息。于是,几乎在一夜之间,无忧公主的名字悄然在百姓中流转,她死而复生,重回故土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她携大批粮食深入灾区救助百姓的事实,更让她的形象渐渐深入人心。
梅沁亭每日不停地会见各方人士,忙得晕头转向,而把她提议的建大棚,把庄稼地补种蔬果一事,完全抛之脑后。反倒是岳叔华,领着影卫们,忙着分发救灾物资,每日在各乡各镇奔波。
纪小蛮不太懂政治上的事,对梅沁亭这种行为本能地反感,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他,跟白傲梅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与其说一千句空话,争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倒不如替百姓做一件实事来得实在。
可惜,梅沁亭并不理她,每每提及,便微笑着以她年纪尚小,不懂其中厉害关系为由,闻言劝退,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安抚。次数多了,免不了心生郁闷。
这种生活,真的不是她想象中风光无限的女帝生涯。这种给人一点恩惠便讨要十分回报的事情,她虽市侩,却绝做不出来。而满面堆欢,虚与委蛇这一套官场嘴脸,她着实看不习惯,更由衷地讨厌。
她的郁郁寡欢,谢怀恩瞧在眼里,而她担忧的,他更心知肚明。小蛮不是一个口腹蜜剑之人,玩弄权术阴谋那套,她永远都学不会。可如果她要复国复仇,那么这些都是她必须要经历的,旁人就算再不舍,也没有办法代替,只能由她自己慢慢地挣扎,适应。
有许多事情虽然他看不惯,却是大势所趋。梅沁亭的行为虽有些取巧和急功近利,他并不赞同,却也知事小蛮崛起最迅速最有效地捷径。目前判定梅沁亭是私心替自己打算,还为时过早。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关注,适当地疏导,并且替小蛮守住她应该得到的东西,不使大权旁落——直到她自己放弃,说不需要的那一天为止。
这日一大早,梅沁亭又要拉着她去秘密会见地方上的名流。纪小蛮情绪欠佳,忍不住顶撞了几句,冲出了住所。
“你看看她!”梅沁亭痛心疾首,气得手在打颤:“我冒着生命危险,筹谋了二十年,一心只盼她重振凤家雄伟,并无半点私心!到现在,她居然说我市侩,庸俗,让她失望!”
冯同知劝道:“公主年幼,又被娇纵惯了,说话不知轻重,你多担待些。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公主品性纯良,只要耐心调教,将是百姓之福啊~”
“哎,”梅沁亭叹息:“雪儿沉冤莫白二十年,我也等了二十年,而今已近垂暮,还有几个二十年可待?”
“放心,不是还有谢公子吗?”冯同知微微一笑,对这些倒不担心。
“他却是太聪明了一些~”梅沁亭苦笑:“若是筠儿有他一半聪慧就好了,哎!”
“只要公主抓住他的心,何愁他不为我所用?”冯同知笑得狡黠:“女人其实不必太聪明,但却要有灵性,要有慧心,更要有独特的人格魅力。而这些,咱们的无忧公主都不缺乏,所以,梅公何必杞人忧天?”
“我只怕她顽性太重,慧根全无啊~”梅沁亭长叹。
“梅公放心,”冯同知哈哈一笑:“外有谢怀恩,内有林俭,就连素以沉稳见长的元涛都对公主一见倾心,隐隐有恋慕之情。所谓吉人自有天照应,公主一入豫州,即天降大雨,此为大吉之兆!她自身能力虽不足,好在身边的男人都各有所长,只要好好协调,充分发挥个人所长,何愁大业不成?”
梅沁亭摇摇头:“你说得倒轻巧,林俭自不提,谢公子可不是个好相处之人。独占性极强,为人又跋扈霸道,想说服他让出一半枕席,怕是比登天还难。”
冯同知却不担心:“目前自然不是时候,自古帝王都是靠婚姻稳固四方安定,维持各派势力的平衡,等公主登基,天下抵定,到时由不得他说不!”
“别人如此,他可难说~”梅沁亭没他乐观,蹙眉摇头,闷闷不乐:“更何况……”
“何况什么?”
“他为人极为机敏,苍山一战,怕是已起疑心。”梅沁亭忧心忡忡,想起谢怀恩如鹰般的利眸,仍然不寒而栗。深自觉得,当初不该走这步棋,以至现在如履薄冰,栗栗而危。
“那把那个蠢材,只要他们小做试探,谁知错漏百出,”冯同知亦颇不满:“好在那些刀剑都已销毁,参与人员都遣回边关,令他们终身不得回京,死伤者也都重金抚恤,应该再无痕迹可查……”
“你们在说什么?”林俭推门而入,满眼的惊悸和不可置信:“苍山遇袭,竟是你们特意安排的?为什么?”
难怪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常安和常平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或是贪图富贵之人,为什么竟一夜之间全变了?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相信。谁想到一波未平一波更起,幕后的指使者竟是自己人!
“嘘~”梅沁亭忙按住唇,机警地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了一阵,这才回身,肃着容训道:“你撞坏脑子了?这种话也可高声说得?”
“为什么?”林俭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怒火:“有什么理由,非得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
“胡说什么?”冯同知斥道:“谁要你们的命了?”
“清风呢,清风怎么说?”他何其无辜?还是个孩子呢,若真是为敌人所伤没有话说,伤在自己人手里,说得过去吗?
“那是意外~”梅沁亭神色平淡:“再说了,他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们~”林俭捏着拳。
那是一条人命,怎么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只是想试探一下谢公子对公主的感情,”冯同知拍拍他的肩,歉然地笑:“看看遇到危险他的一反应是什么?”
“试他?为什么?”林俭大惑不解。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就不用知道了~”梅沁亭蹙着眉头。
谢怀恩深藏不露,根本看不出对于当年的事情,是否有所了解。但兹事体大,他们不能冒险,所以只好出此下策,生死关头,他总不会还藏着掖着吧?可惜,花了高昂的代价,结论依然是模糊不清。不知是他们运气太坏,还是谢怀恩太会伪装,亦或本就是天意?
“那么,你们得出什么结论了?”林俭咬着唇,冷然相询。
“你也看到了,在他的心里,筠儿的命还抵不上一个书童。”
“胡说!”林俭气得提高了声音。
“梅公所言也许过激了一点,”冯同知接过话头:“可是,至少证明公主在驸马的心里分量还不够重。换句话说,驸马对复国大业并不上心。否则,在那种危急关头,他根本就不应该扔下公主,独自去寻找清风。若真是白傲梅派出的刺客,那日公主焉有命在?区区一个书童,怎么与公主相提并论?更何况是舍下公主,去救书童,此举更是不可理喻!”
“他没有舍下公主,他只是……”
“如果换成你,会扔下公主吗?”冯同知打断他的话。
“我~”林俭语塞。
他当然不会,因为在他的心里,坠儿的命比自己都重要,不论在任何时候,他都绝不会弃她一个人而去。
但谢怀恩不同,清风与他一起长大,名为仆人实为手足,他怎么可能舍下他?
“所以,苍山一战,绝非多此一举。它暴露出来的问题是很严重的!”梅沁亭语重心长:“你下去吧,以后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林俭转身,迈着沉重地步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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