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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回 勇黄兴突围避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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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被清军冲散后,慌乱之中躲避到一个小洋货店内避难,等清军退走后,急忙喊店伙计要茶喝,喊了一阵,店中无人,这时才觉得手指头的伤口极其疼痛,血流不止。黄兴看到店中恰巧有一盆清水,乃用盆中凉水冲洗创伤泥垢,满盆清水立刻变成了红的。黄兴又急忙从一块洋布上撕下一条布,勒紧伤口止住流血。

这时候,墙上的板子突然打开,从里面勐然钻出来一个人,可把黄兴吓了一跳。黄兴看他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像是店内伙计,心里才稍安,赶紧对他说:“我被人打伤,要到长堤去,你能把我送到长堤吧?”

那小伙计点了点头,从那眼神里像是认出了黄兴是革命党。他从屋里找出了一身黑长衫,乃把黄兴的血衣换下,再让黄兴戴上一顶小草帽,然后领着黄兴一路上躲避着清军,往长堤走去。

小伙计把黄兴送到了长堤,唤过一艘小船来,黄兴要求过江到对面的幢寺。船夫看了看黄兴说:“过江可以,得要两块银元。”小伙计说:“你这不是讹人吗?你干上一个月,也挣不了两块银元啊。”船夫瞪着眼睛说:“爱过不过,不过拉倒,现在城内打得正凶,这时候过江的不是革命党又会是别人吗。”

黄兴忙说:“好好,我家里有病人,也顾不了许多了,两块就两块吧。”给了船夫两块银元,船夫才答应把黄兴渡过江去。

黄兴在船上和小伙计招手告别,心想,只要以后我能活着,一定来看看这个可爱的救命小恩人。

黄兴上了岸,一问才知道,离机关还远,只得慢慢地步行,到了漱珠桥杂货店,询问店伙计:“溪峡旅社在什么地方,还有多远?”由于黄兴是湖南人,店伙计听不懂,只是一个劲地光摇头。

这时候过来一个警察,询问黄兴:“你是干什么的,要到哪里去?”黄兴一见是警察,心想不好,自己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警察难免心中怀疑,就装作哑巴,手指着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地乱摇。

警察上下左右打量着黄兴,又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势说:“我看你像是革命党,是从城里跑出来的吧?”黄兴心里一着急,急忙用湖南话说:“我哪里是革命党,我是做买卖的,在城里被人打伤,这不要到亲戚家去。”那警察问:“你亲戚在什么地方?”黄兴说:“就在离溪峡旅社不远的地方。”警察说:“早说不就完了吗!”指了指漱珠桥说:“上了漱珠桥,不远就是溪峡旅社。”说完,扬长而去。

这时候的黄兴,已惊得一身冷汗,心想,这个警察一定是个革命党人或者同情革命党的,要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黄兴上了漱珠桥,瞭望着城内的大火,看着城内上空的硝烟,听着城里时断时续的枪声,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一仗不知又有多少个革命志士血洒疆场,为共和捐躯啊!现在最最要紧的是,城里的这些同盟会骨干,革命的精英们能不能尽快地逃离出龙潭虎穴?他们多生存一个,就为以后的革命多保留一个火种。

至于这次起义究竟该举行还是不该举行?……谁是谁非,还是由后人去评论吧。

黄兴怀着沉重的心情,到了溪峡旅社,按照预先的方位,在溪峡旅社东边大约30多丈的地方转悠。黄兴也不知道机关上的门牌,但是知道机关内是胡宅,刚娶过亲,就仔细地观看周围的动静。

黑夜中见有一座宅子,门口挂着两个大红双喜字灯笼,上有喜庆对联,上联是:“道合志同新春择佳偶”,下联是:“情深意重吉日结良缘”,横联是:“喜结联理”。

黄兴紧三下慢两下地敲了敲门,里头没人应答。不一会儿,黄兴又按照暗号继续敲。敲了好半天,里头才有一个女人问:“谁呀?”

黄兴说:“我是过路的,口渴,找口水喝。”里头又没人答应了,就像是一所空无一人的宅子一样。黄兴又继续敲,好半天,里头又是那个女人厌烦地说:“家里没人,不要敲了。”

黄兴乞求着说:“嘴里太渴了,你就开开门,让我进去找口水喝吧。”里头又没人说话了,再也没有人理会黄兴。

黄兴只好又耐着性子敲门。那女人实在不耐烦了,把门开了一条缝,对着黄兴嚷:“家里没有男人,你就不要敲了!”黄兴用手扒着门缝说:“你就让我进去找口水喝吧,实在太渴了。”那女人不愿意让黄兴进去,但又见黄兴扒着门缝,关不上门,只好生气地嘟哝着说:“没见你这么无赖的,不让你进你偏要进。”也就只好开了门,不再理黄兴,到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黄兴进了院子,反手插上了门,看了看院里,到处黑古隆冬,寂静无声,真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只有楼上还点着一盏小油灯,像一个萤火虫一样,摇曳着蚕豆般的光亮。

黄兴轻轻喊了两声:“楼上有人吗?楼上有人吗?”楼上还是无人回答。

黄兴只好轻轻上了楼,透过昏黄的灯光,看到楼上敞着门,门口立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黄兴又喊了两声:“什么人,你在那里干什么?”那人还是一动也不动。黄兴大吃一惊,这人莫不是被人勒死的,如果是被人勒死的,这一定是清军设下的埋伏,莫不是我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黄兴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动也不敢动,只是竖起耳朵毛骨悚然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倾听着伏兵发出的一丝一毫的轻微响动。

听了一会儿,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响声。黄兴想,事已至此,怕也没用,只好大着胆子,走到了那个人面前,仔细观看,原来这是一个年轻女子,胸脯在轻微地耸动,像是在打瞌睡。

黄兴轻轻地戳了她一下,那女子突然惊醒过来,看到黄兴的样子,吓得手舞足蹈,大叫一声:“妈呀——”这一声大叫,倒真把黄兴吓了个七魂出窍。

这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慌得黄兴急忙从腰里掏枪,一摸没有,才想道为了便于脱身,早已把手枪丢在了珠江里。黄兴掏不着枪,又急忙抓起屋里的一个茶碗,当作武器,对着楼梯口上来的人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一会儿,从楼梯口上来了一个女人,见了黄兴的样子,大吃一惊,急忙说:“黄司令,原来是你啊!”黄兴认得她,原来是机关上的徐宗汉,这才松了一口气。

徐宗汉看到黄兴的手上血流不止,已透过包扎的破布滴答到了地上,急忙吩咐那个打瞌睡的女人说:“你看你,光知道睡觉,差点误了大事,赶快拿点开水,弄点吃的,我先给这位同志包包伤口。”

徐宗汉一边给黄兴包扎伤口,一边说:“机关上已没有一个男人,看门的是一个才从乡下来的女人,什么也不知道,刚才那个打瞌睡的是一个女仆,好睡觉。我这也是刚才外面回来,你可别见怪!”

黄兴说:“刚才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又中了清军的埋伏呢。”

第二天早晨,徐宗汉打发才回来的一个同盟会员庄六到街上买止血药。不一会儿,庄六慌慌张张地领回一个人来,黄兴一见,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声。

黄兴急忙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赵声说:“昨晚上我已率200名选锋从香港出发,今早到了广州,分头上岸,才知道起义已经失败。本想分头进城,无奈城门盘查甚严,只好又分别返回香港。我迷了路,渡过了江,正好碰到了刚才这位同志,他认得我,才把我领到了这里。广州起义怎么失败的,快给我说说。”

黄兴这才给赵声说起了起义的各个细节,一边说,一边哭,最后竟泣不成声。

赵声也哭,两个人抱着一边说一边哭,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一个个擦着眼泪,无限悲伤。说着说着,黄兴昏过去了,众人急忙找药来救,可是什么药也没有,徐宗汉只能用葡萄酒往黄兴的嘴里灌。

不一会儿,黄兴醒了,又继续给赵声说,说着说着,又昏过去了,众人又往他嘴里灌葡萄酒。

黄兴醒来后,还要对赵声说,赵声劝他:“先不要说了,先不要说了,以后再说。”徐宗汉也劝他:“你流了这么多血,好好养一养,以后再说这些事吧!”

黄兴不理徐宗汉,抽抽答答对赵声说:“这些人都是我同盟会辛辛苦苦几十年培养的精英啊,都是由于我指挥不当,才使他们损失殆尽,我怎么有脸见孙中山,怎么有脸再见同盟会的同仁啊。我……我……没脸啊!”说着说着,抽出赵声的手枪,就要渡江去和清狗子拼个你死我活。赵声,徐宗汉极力阻拦着,夺过了他的枪,黄兴又一阵子头晕目眩,昏过去了……

这时候,门外有党员来询问黄兴的伤情如何,赵声和徐宗汉等人商量了商量,决定对内部先暂时答复说,黄兴已经战死,想利用混进内部奸细的嘴,让清军知道这个消息,以保护住黄兴的生命。

4月28日黄昏,黄兴悄悄化装打扮,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戴着一顶大礼帽,脸上戴着一副大胡子,坐哈德安轮往香港转移。

轮船上已经没有单间,只能坐在大厅中假装着睡觉,他把帽沿压得低低的,紧紧地依偎在徐宗汉身旁。徐宗汉则是一副阔太太的打扮,一边搂着黄兴,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船上不时地有清军的密探晃过来晃过去,徐宗汉以身体挡住黄兴,旁边有庄六等革命党人秘密掩护。

到了香港后,黄兴的伤口已经发了炎,溃烂得厉害,并且还有一个指头似断非断。革命党人只好把他弄到雅丽氏医院去治疗,大夫看了看黄兴的伤口说:“那个指头必须割断,按照规定,割断的伤口必须有亲属签字才能动手术。”徐宗汉说:“那就赶快动手术吧,我是他的妻子,我签字。”徐宗汉就以妻子的名义在医院里签了字。

广州起义失败后,清军知道革命党人多藏匿于居民家中,于是挨门挨户大肆搜捕。沿着珠江及永汉路一带,只要见了行人有穿着西装或者没有辫子的人,立即就抓起来。

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照会各国领事,外国轮船一律停泊在白鹅潭,周围以清军军舰包围着,准许清军搜查各轮船上的革命党。清军到了军舰上,只要见着穿短衣服的人,一律严加搜查,仔细盘问,盘查稍有嫌疑,立即逮捕。三水广九铁路也同时停车,只要见了没有辫子的人,就立刻抓捕。一时腥风血雨,极端恐怖,被误抓的老百姓很多,而革命党穿着短装的,没有长辫子的,受伤的,也被抓去了不少。

林觉民被捕后,督署张鸣岐,水师提督李准亲自审问。林觉民侃侃而谈,谈论世界情势,谈论国家大事,有理有据,一谈就是两个多小时,听得张鸣岐和李准有些佩服。

先上来林觉民坐在地上,张鸣岐就让衙役为林觉民去掉镣铐,坐在椅子上。李准亲自给林觉民拿来了笔墨纸张。

林觉民纵笔一挥,字如游龙,遒劲潇洒。林觉民写到激昂处,解开了衣领,以手捶胸,全身一个劲地颤抖。写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儿,稳定了一下情绪,挥笔再写。写完了一张,李准拿起来,急忙和张鸣岐仔细观看,看着看着,两个人不禁连连点头。

林觉民觉得心里一阵恶心,想呕吐,李准急忙拿起了一个痰盂,端到了林觉民的跟前。林觉民吐了一阵子,觉得心里痛快了,又拿起笔来再写。

李准端过来一杯茶,敬林觉民说:“想不到啊,林先生原来是一个大才子。先喝杯茶,歇歇再写。”林觉民端过李准递过来的茶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干。李准又欠着腰点上了一袋烟递过来说:“再抽一袋烟,歇歇。”林觉民手一挥说:“免了免了,不会吸。”

林觉民写完,把笔一扔,又站起来大声讲演。他讲到中国危急时,捶胸顿足,劝清朝官吏洗心革面,献身为国,革除暴政,建立共和。这样才能使国家富强,汉族团结,革命党人则死也瞑目。

李准叹了一口气说:“这么年轻,又是一个大才子,如为朝廷效力,则国家幸甚?”林觉民大呼:“大丈夫为国捐躯,分内事也。我岂能和你们一样,不知羞耻,认贼作父。”

李准又问:“你口口声声谈革命,人已经被我们拿下了,还怎么革命?”林觉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我恨我,身中数枪,不能战斗,要不,你们哪能这么轻易抓住我。我已经尽了心,死而无撼,可是你们活着于国于家于已实在没有什么好处,不数年,必亡国,不百年,必亡种。”

张鸣岐说:“你一个白面书生,何故如此轻生?”

林觉民勃然大怒:“我们革命是一次壮烈的行动,如何谈得上轻生。事之不成,这是天意,然而我们唤醒同胞,让他们继承我们的遗志,继续起来革命,我们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你们利欲熏心,血液已冷,哪能知道这些呢!?”

往后几日,林觉民水米不沾,在静静地等待着就义。行刑之时,林觉民平静地看着为他送行的民众,点头微笑,从容就义。

广州起义,共牺牲了72名革命志士,有人把他们的遗骸收集起来,合葬于广州黄花冈,以后建立了墓碑,墓碑上题为《黄花冈七十二烈士之碑》,以为后人瞻仰凭吊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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