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品又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公韧在既无奈又忧郁的心情下,挨到了1910年的12月。一天晚上,杂货铺突然有人敲门,听那敲门的声音,极有节奏,完全是按照事先约定的暗号,紧三下慢两下。小伙计开了门,领进一个人来,公韧一看,十分惊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黄兴。
公韧打发走了小伙计,赶紧叫来了唐青盈,关上了门,三个人乐得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拉不完的亲热呱。
公韧对高兴得连蹦带跳的唐青盈说:“你黄叔叔来了,还不快去弄点酒菜,喝两盅。”唐青盈正要去弄,黄兴劝阻她说:“酒菜不要,沏杯茶就可以了。”公韧说:“哪能呢,你是稀客,这次见了,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呢。”黄兴说:“这一次来了,就不走了。”公韧高兴地说:“当真,那我更要给你接风了。”
黄兴对公韧高兴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又要行动了。”
公韧本来见了黄兴挺高兴的,听了这句话,高兴的脸上一下子拉得老长,问黄兴说:“怎么行动?”黄兴兴致勃勃地说:“这次广州起义以新军为主力,我们挑选革命党500人为先锋,在城内打乱敌人的部署,占领城门,然后迎接新军入城。占领广州后,由我率一军出湖南,进军湖北,赵声率一军出江西,进攻南京……”
公韧阴沉着脸打断黄兴的话说:“克强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黄兴扫了一眼公韧,看到公韧脸上满是愁云,说道:“有话就说啊,对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公韧看了黄兴一眼,说:“你要提起义的事,我是坚决反对。”
黄兴紧紧地追问道:“为什么?”公韧摇了摇头,低沉地说:“从光绪21年(1895年)的广州起义到光绪26年(1900年)的自立军起义,惠州三洲田起义,从光绪32年(1906年)的萍浏醴大起义到光绪33年(1907年)的潮州黄冈起义,防城起义,镇南关起义,从光绪34年(1908年)的钦廉、上思起义,河口起义到今年的广州新军起义,我们都失败了。想到了这些,我就心寒,就心里难受,这一次起义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头落地。为了我们这些剩下的同志能多活几天,我看你就饶了我们吧!”
黄兴沉默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说:“是啊,为了建立共和,我们牺牲了多少好同志。你的想法和许多人的想法一样,在太多的失败面前,难免情绪低落。可能你对全国的形势还不了解,现有我就给你说说吧!”
黄兴也不管公韧愿意不愿意听,就滔滔不绝地给公韧讲起了全国的形势:
“自从光绪34年(1908年)末,慈禧、光绪相继死了以后,清朝核心统治集团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把握有重权的袁世凯削去兵权,弄回家去养病,这样清政府内部已经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主持大局了。光绪34年(1908年)11月19日,慈禧刚死没几天,就爆发了安庆新军起义,这次新军内部的起义,极大地撼动了清政府。现在广州、上海的同盟会非常活跃,我们的组织大大地壮大了,这就为我们的起义做好了组织准备。全国各地成立了21个咨议局,虽然这些咨议局是清政府的附庸,不一定为老百姓说话,但另一方面,它和清政府也有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清政府的经济越来越显露出崩溃的迹象,为了弥补亏空,清政府增加了田赋、厘金、盐课,另外还滥制铜元,原来银元1元可兑换铜元100枚,可现在铜元已贬值到可兑换铜元175枚。由于通货膨胀,大批银号倒闭,银号倒闭又涉及了大批工厂。在这经济危急中,受害最重的是城市广大贫民和乡下的贫苦农民,所以城市抢米风潮,农村抗捐抗税斗争层出不穷,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长沙的抢米风潮和莱阳的抗捐暴动。虽然清政府不愿意召开国会,怕大权旁落,但是立宪派奋起斗争,已组织了三次大的请愿活动……”
公韧聚精会神地听着黄兴讲着这些国内大事,被黄兴娓娓动听的语调,准确的统计数字,事物本来的内在逻辑,清政府已无药可救的事实吸引住了。
唐青盈端来了酒菜,摆放在桌子上,也单手托腮,在静静地听着黄兴讲话。黄兴说累了,对公韧说:“光摆着,也不让吃,什么意思啊,馋我啊!”
公韧这才看到了酒菜,赶紧张罗着,让黄兴喝酒、吃菜,说:“你看我,成天窝在这个小杂货铺里,想不到国家还发生了这么些事情。”黄兴问:“你对起义还有没有信心?”公韧和黄兴喝了一盅酒后,喜滋滋地说:“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起义吧。”
黄兴笑了,又说:“这次起义不但有新军,而且防勇里吴宗禹的第3营,该营的排长温带雄、陈辅臣、范秀山等和我们也已经在商议起义。根据以往的经验,起义中临时联络的军队、会党不听从指挥,所以这次我们精选了一批能为起义机关直接领导的骨干队伍,称为‘选锋’。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整顿原来的组织,大力发展会员,为起义做好准备。”
公韧说:“你说的话,当然就是命令了,咱们就抓紧准备吧。”
三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都十分兴奋,喝着拉着,不免喝大了点。
唐青盈对黄兴说:“黄叔,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有个死疙瘩解不开啊!”黄兴听了一愣,就问唐青盈:“嗷――只知道你唐青盈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从来没听说过,你心里还有个死疙瘩啊!说出来听听,让黄叔给你解解?”
唐青盈说:“她出来了,我怎么办?”
黄兴一时有些不理解,问:“她是谁?什么怎么办?你还是你啊。”公韧对唐青盈摆了摆手,脸有些发红地说:“小孩子家,别乱插嘴,尽说些没边没缘的话。”
黄兴突然理解了唐青盈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说:“没想到这里头的事儿还挺复杂呢。不救出西品吧,公韧不愿意,救出了西品吧,小青盈又吃醋,你说让我可怎么办呢?你说让公韧可怎么办呢?哈哈……”
公韧又说道:“我这里也有一个死疙瘩解不开,你是基督教徒,也是一个大神,你能不能给我解开这个谜?”
黄兴听到公韧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说:“噢,那你说说,怎样的一个死疙瘩?”
公韧说道:“就在我们大破魔天神教的那一天,其实有一个人已经来到了魔天神教,他打着教主的旗号,穿着地接天的衣服,不但模样和地接天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克出来的,就连说话都极其相像。你说说,是不是真的有魔鬼或者神仙,就要来灭了地接天,或者说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个事,我思量了好长时间了,就是解不开这个谜?”
黄兴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才说:“你说的这个事,别人也给我说过了。虽然我是个基督教徒,说真的,基督教只是个信仰,只是相信上帝,但是我同时也相信科学。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易容易身术,什么事情做不到啊,也可能这个叫做坏人或者好人的人用易容易身术来骗取地接天的位置也说不定呢。”
公韧点了点头又说:“在我们每次采取重大行动的时候,总好像有些飘忽不定的影子在我周围活动,有些时候,起一些好的作用,有些时候,起一些坏的作用,我也弄不清这些人是些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黄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含蓄地说:“你这么有智慧,你的智慧呢,自己发现的问题只能自己去解决,别人帮不了你。”
在这期间,杂货铺又搬到了广州城内小东门附近,为了方便工作,公韧又雇了几个小伙计。
1911年4月23日早晨,黄兴突然来到了杂货铺,进了杂货铺就闯到了公韧的屋里。
公韧见了他自然是十分高兴,拉着他问:“咱们起义的事怎么样了,怎么没有消息了?”黄兴严肃地对公韧说:“公韧兄弟,咱们长话短说,现在我告诉你两件事。一件事是咱们4月26号就要起义,第二件事是,就把这里当作起义的临时总指挥部,你要负责这里的绝对安全。”
公韧点了点头,觉得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压得自己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黄兴在屋里来回地找,又往院里瞅,公韧问:“你找什么?”黄兴说:“我怎么觉得这屋里少了许多东西,这一会儿才琢磨过来,原来是没看到唐青盈啊,人呢?”
公韧叹了口气,就把唐青盈为了找西品的事儿时常和自己闹点儿矛盾,只好把她派了出去负责三合会的训练和联络的事说了一遍。
黄兴苦笑了一下,说:“无情未必真豪杰,在战场上死都不眨眼睛的人,也难免受儿女情长之累,希望你暂且把这个事情放一放,集中精力准备起义。”
公韧点了点头。
为了使公韧对起义有个大概的了解,黄兴又说了一些起义的情况。他说:“原来咱们定的起义时间是4月13号,并确定赵声为总司令,我为副总司令,并组织了10路军同时进攻。没想到4月13号的起义没有成功,一是从美洲来的大宗款项没有到齐,从日本、越南购买的军械也未来到。另一个事是4月8号突然发生了同盟会员温生才没有通过组织自己擅自刺杀广州将军孚琦的事件,使清方增加了防范。因此我们不得不将起义的时间推迟到了4月26号。”
黄兴又问:“保卫部长同志,你把我安排到哪个房间呢?”公韧不好意思地笑了:“还保卫部长呢,几乎是个光杆司令。这么着吧,黄司令,你就住在北屋里,有现成的床铺,东西厢房里放着一些破烂,拾掇拾掇,安排选锋和勤杂人员住,南屋吗,由我们警卫人员居住。你看这样行吗?”
黄兴拍了拍公韧的膀子说:“你可是把最好的房间腾给我了,谢谢了。”
公韧把前门头早已发展成同盟会员的3个小伙计叫到了一起,安排任务。
这3个小伙子都是20朝上,30往下,两个瘦子分外精神,一个胖子高大魁梧。他叫两个瘦子分别游荡在街的两头,一有风吹草动,就举手朝胖子发暗号,胖子就向公韧报警。
公韧告诉胖子说:“张胖,从这以后,任何人没有暗号,不得进入这个院子,明白了吗?”
张胖爽快地答应着:“放心吧,掌柜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他们闯入这个院子,除非他把我杀了。”说完,就提了提裤子,两个瘦子见到他这个习惯的动作都笑了。
公韧严肃地警告他们说:“不要笑。从这以后,大家要格外小心,这是你们执行同盟会的第一次任务,一定要干好。”
3个小伙计点了点头,分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公韧反手插上了院子的大门,又在北屋墙洞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别在了腰里,把守在大门旁边。这院子北屋是3间,西屋是2间,东屋是2间厨房,1间厕所,北屋和西屋之间,有一个小后门,直通后街。南屋两间是门头,出售一些杂货,副食之类的物品,一间屋窗户临街,屋门开在院子里。要想进入院子,必须从前门头的大门里经过。当初购买这套房子时,就是看到这套房子既可以在院子里住人,又方便撤退时才买下的。
从这时起,陆续有选锋队员到杂货铺里“买”东西,和张胖悄悄对上了暗号后,张胖就紧三下,慢两下地拍着门。公韧开了门后,选锋队员和院子里的领导人见了面后,公韧就把他们安排在西厢房里,让他们在屋里不能大声说话,并且严禁在院子里走动。
24号早晨,公韧在店门**动了活动,表面上嘻嘻哈哈地应付生意,暗地里却朝街上仔细观察着细微的动静。这时候街上人不多,生意也清澹,一些人不是忙着去做工、做生意,就是一些学生急着去上学,还有一些乞丐,睡眼惺忪,满脸污垢地沿街乞讨。有时候也有一两个警察从街口路过,瘦子急忙举起手装着挽袖子的样子给这边发暗号,胖子就给公韧使眼色。
公韧点了点头,向院子里发出了警告。不一会儿,瘦子的膀子像痒痒似的来回晃了三晃,警报解除,原来那警察并没有进入这条街,而是到别的地方去了。
突然,有一个人进入了公韧的视野,这个人怎么像是韦金珊啊!他穿着一件蓝长袍,礼帽压得低低的,悄悄向这边走来。由于是一身便装,瘦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也没有发出暗号。
公韧的心里一阵紧张,这韦金珊到了哪里,哪里似乎就不太平,是不是他嗅出什么味道了,顺着味儿找到了这里。在这起义的关键时刻,什么事儿也不能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