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荨收了阿姐做真传弟子后,便时常带着阿姐闭关,怕我一个人闷,之后又收了五个徒弟,皆是男子,同我一般算作他门下的嫡系。
最先来的是青丘的辰山师弟,同我关系甚好。
辰山那时是个混小子,喜欢扯我的一双发髻,没大没小的喊我“笨蛋颜欢”。
我发誓赌咒的同他绝交过许多次,但辰山总有许多新鲜的玩意来哄我开心,他虽嘴巴损了一些,但是捉来的蛐蛐儿是甚好玩的,讨来的果子是甚甘甜的,是以我每次总是怒发冲冠的同他割袍绝交,最后又灰溜溜的被他哄好。
我很惆怅,我觉得我着实是个不记仇也没什么心眼的人,很憨厚,很善良,辰山颇有福气,遇见的是我而不是我的阿姐。
辰山年纪不大,却有许多的稀奇故事同我讲,我没有去过青丘,他司空见惯的事我却好奇得紧,每每我听的兴致高昂之时,他总要卖一卖关子,留着第二日同我说,任我撒泼也绝不多讲一个字。
我十次绝交里面,起码有八次是因为此事。
到了第二日,又经不起故事的诱惑,初初开始,我甚别扭,甚害臊,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骨气。到了后来我觉得神龙族的脸我丢的也差不多了,于是绝交起来也很气粗,凑过去听故事,老脸也不红了。
老祖宗说,死猪不怕开水烫。老祖宗诚然不欺我也。
辰山和那四个小师弟入师门时,未曾见过我阿姐。
刚拜师那段时间,我阿姐回来的时候不多,辰山第一次见着阿姐,居然羞红了脸。
足足有半个月,辰山都躲着我,我很心塞,没有辰山的故事,蛐蛐儿和野果子,我的日子过得很是凄凉。
我觉得辰山躲我躲得很没有道理,我暗自揣摩了十几日,觉得大约是他欺负我被我阿姐揍了并且我阿姐应该是捏紧了拳头警告他说“你以后离小颜欢远点儿!”。
如此霸气,喝退辰山。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觉得有必要同阿姐讲讲辰山并未欺负我,让她们摒弃前嫌,亲厚亲厚。
我觉得我很厚道,做朋友很是敬业,是以虽然那段日子过得有些凄凉,内心却很自我肯定。
于是我酝酿了许多日,想到辰山的一些好,便记下来,待我觉得这些足够说服阿姐相信辰山是只好狐狸的时候。
辰山出现了。
他猥琐的躲在我厢房门口的那颗瘦弱桃树后,除了遮去他的半张脸外,其余一览无遗。
我观察他半饷,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的喊道:“辰山!”
他被惊得瘦巴巴的身子猛的一震,好一会儿,才从树后头磨磨唧唧的蹭过来。
迟钝如我,也看出来了辰山似乎有些不对头。
同辰山相爱相杀的做了那么久的朋友,我自认为我还是很了解辰山的,纵然是被我阿姐打了,也不该是现在这幅娘娘腔的模样。
他站在门口不进来,朝里面猥琐的张望,我啧了一声,撇着眉正想问他怎么了,他倒是先开了口:“颜欢。。。你。。你阿姐。。。。喔不,那个。。。。颜汐师姐同你在一起么?”
我咽了一口口水,将他上上下下的大量一番,可见这个可怜的娃都被我阿姐吓成什么样子了。
我朝他摇头道:“不在不在,你别怕啊,我阿姐可能是误会了,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辰山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我这样说,竟然直接冲进了我的厢房,腆着一张不算厚的脸皮,逛了一圈。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红的有些不太自然,不像是畏惧惊吓该有的样子。
未有见到我阿姐,他一张红的滴血的脸慢慢白净下来,做出一副很忧伤的酸样,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蹲在了我的长凳上。
我眼角跳了跳,从他手里接过那杯热水喝了一口:“我阿姐下手是不是有些重了?”。
他茫然看着我:“啊?什么重了?”
我说:“我阿姐是不是揍你了,你这般躲着我?没事,我会跟我阿姐说清楚的。。。”
我这方话还没说完,辰山就打断了我:“你瞎想什么呢,颜汐师姐怎么会揍我呢,师姐不是那种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学他一样蹲在长凳上,看来是我想多了,我阿姐并没有揍他,那他干嘛这样躲着我?
我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辰山在那边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连叹了三口气:“颜欢,你说,你阿姐,喜欢哪个样子的男子?”
我猛的伸长了身子瞪着他,他被我这猛的一瞪惊得洒了半杯水出来。
我打量他一番:“问这个做什么?”
辰山立马竖起狐狸耳朵凑了过来,笑得贱兮兮的:“我就是问问。。。问问嘛”。
我阿姐打小便喜欢厉害的东西,收的宠物定要高大威猛,认识的朋友定要能同她打个平手,是以,我估摸着。。
“我阿姐,大概喜欢威猛一些的男子吧!”
辰山兴奋极了的一张脸,垮了一垮,原本高高竖起的狐狸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我顺手又将他手里那杯水接过来一饮而尽,辰山腆着一张脸凑过来,将我打量一番。
我下意识的抹一把脸:“我脸上有东西?”
辰山啧啧啧的连摇三个头,抬头望着房梁扼腕长叹:“你这张脸我初初看时,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看了这许多年的时间后,就更没有感觉了。”
辰山再叹了一口长气,我估摸着他这段躲我半月的心里话说的有些久,便擦了擦踩过的长凳,坐下来再给自己添了一杯水。
“可是,颜欢你讲,这同一张脸,长在你身上,我便不觉得有甚好看!你讲!为何颜汐师姐!却好看成那个样子?!”
我噎了一下,没搭理他,心里很惆怅,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审美,要我讲个屁喔。
他猛的将我的桌子一拍,险些将我的杯子拍落,我这桌子是榆木桌子不值钱,可我的杯子要是碎了,我可是要翻脸的。
我将杯子挪了一挪,辰山继续痛心疾首的敲桌子:“按道理说,我瞧了你这么些年,我瞧颜汐师姐也该如同瞧见了另一个你一般,你从前同我讲你阿姐如何如何好,我也觉得不过是另一个你罢了,还能好的到哪里去?不自觉将颜汐师姐想的与你一般,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同一张脸你也能生生将自己搞出些独特的气质来。。。我敬你是条好汉!”
什么叫也不过是另一个我,还能好到哪里去?
我彼时嘴里正包了一口水未有下咽,我如今想来,当时我正应该一口白开水喷在辰山那只臭狐狸的鞋拔子脸上,拍案而起目露凶光,门外的风要将我的三千青丝吹的狂乱一些,我的衣摆要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再唤出我的银月剑将他通一身的血窟窿。
如此方让他晓得我如何是这么一条好汉。
然而彼时,我只是呆了三秒,而后很怂的将水咽了下去,缓了口气,脑子还有些犯抽。
我瞟一眼辰山,他仍愤愤的想不明白。
我觉着辰山他这般。。。莫不是。。。莫不是。。。
喜欢我阿姐吧?
我脑子犯抽,嘴也就犯抽,我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辰山,你该不是。。。喜欢我阿姐了吧?”
辰山愣了,我亦愣了。
辰山一张小白脸像染了色的纸从脖子一路红到了头顶。
我扶额,觉得辰山的好日子约摸是到头了。
我阿姐啊,诚然不是辰山这么嫩一只小狐狸搞得定的。
且不说打不打得过我阿姐,我觉着,照辰山如今这般瞧我阿姐一回便要躲我半个月的势头来看。。。我觉着。。。辰山他,见着我阿姐,说话恐怕也有些困难。
辰山很怂,被我说破,瞬间没有了方才的气焰,蹦哒了几下出了我的厢房,躲在门后面嘴硬:“既。。既然你知道了,我一个大男人,也、也没有不承认的道理!”
我微感汗颜。
“今日你说,颜汐师姐约莫是喜欢威猛一些的男子,我觉得以咱们俩的交情你倒不至于骗我。”
“虽然我如今不怎么看得出威猛的样子来,但我的本体是很威猛的。。。咳,虽然还要等个万年把才能真的威猛。”
“但是我觉着颜汐师姐并不是光看外表这样一个肤浅的人,你同颜汐师姐既是姐妹,那我日后自然不能再戏耍你,要同你亲厚,虽然我两已经很是亲厚了。”
“日后草丛里的绿头蛐蛐儿,有我一只,便有你一只,外头林子里的婆魔果,有我一个便有你一个,那么颜汐师姐那边,你自然也该拉拉关系,让我同师姐也亲厚亲厚。。。。”
辰山在门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在这边铺了个床准备睡会儿。
他见我半饷没有什么动静,靠着门框喊我:“诶!颜欢,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挂下内室的门帘,拉上屏风:“没有。”
辰山在外面说我不讲义气,我在里面捂着嘴偷笑。
托我阿姐的福,辰山在之后的几千年里,被我忽悠着做了许多没皮没臊的事,是我年少时光里最欢愉的日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