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子路回到福临山庄,日日夜夜盼着白抚英将“莲华”送来。但是他最终失望了。当他垂头丧气地推开刘戚的房门时,眼前却突然看见了那不应该存在的“莲华”。
然后,还有原本应该身在深宫,养尊处优的皇太后,以及皇太妃。
“这是……”他耙了耙脑袋,突然惨叫一声:“糟了!我怎么会糊涂到对她下蛊呢!”
太后还没有反应回来,原本闭目靠在床头养神的刘戚突然瞪大了双眼,挣扎着就要下床。他哆嗦着声音道:“百里,你竟敢……竟敢……咳咳咳咳”
洛冰赶紧扶住了他,将自己手中的宫帕递过去,接了一口刘戚咳出的血块来。她眼看着刘戚身子骨无力地倚着自己,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由担忧地回头看向太后。
“你是,你对英儿下蛊?”太后似乎仍没有办法相信百里子路的话,一时竟不能回神,连手中的茶水已经倾斜倒在桌面上都没有意识到。
百里子路沉甸甸地一低头,就觉清风拂面,再抬头时,屋中已然不见了太后身影。洛冰亦是一脸的焦急,如不是身边还有一个刘戚待她好生照料,只怕也随着太后的脚步去了。
“爹,发生什么事情了?”刘阳恰恰进门,这诡异的一幕叫他理不清头绪来。
“庄主,你还是先歇着吧!这里一切有我。”洛冰安顿好刘戚,这才开始对刘阳解释,“我们是昨天夜里来的……”
百里子路进宫讨药的事情,自然没有瞒过太后和洛妃的耳目,只是碍着太后正想方设法疏远白抚英,因而不理会白抚英的同时,她命洛妃取了“莲华”,连夜赶到福临山庄来。两人对于福临山庄都是无比的熟悉,轻车熟路加上两人的绝世武艺,竟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就摸到了刘戚的住房。
刘戚半夜里因咳嗽醒来,恰看见姑射与洛冰从天而降,俏生生站在窗前,迷迷糊糊间还以为自己垂死之人看见了留恋的幻觉,失笑不语。
“刘庄主……”姑射开口。二十年恩怨纠葛随着两人地会面翻涌上心头。鼻子一酸。什么话也不出来了。
“庄主。姐姐是专程看你来了。”还好旁边有个洛冰。晓得一些内情。在一旁帮扶了一下。“夜风凄凉。庄主地身体羸弱。姐姐还是进屋再吧!”
自从刘戚病情愈发难以控制之后。刘阳和刘甄就主张派下人住进沧园。以备就近照顾与不时之需。然而刘戚死活不愿。个个都赶了出去。最后只剩下师姐李碧君得以留在园中照看。
姑射她们进园子之后。李碧君就已经察觉。此时正跟在她们身后探看究竟。当刘戚起身开门迎进姑射地时候。借着屋内地烛光。她看清了姑射地容颜。
遥想当年。刘戚就是为了姑射而抛开师门。舍下自己这个师姐。执意离开了武林纷争。在福临山庄地二十年岁月中。她不止一次地想着。如果姑射可以来看看这个痴情地师弟。哪怕是一面也好。那她就决定原谅这个害惨了同门师兄弟地人。
然而。二十年时光悠悠而逝。姑射从来未曾路面。连音讯都没有一丝。现在刘戚师弟已经是风烛残年。随时可能逝去了。姑射还来做什么?
李碧君狠狠一掌劈向身边的歪脖子树,震得树叶沙沙地响。
“师姐,进来吧!”如此动静,就算刘戚已经缠绵于病榻,也还是无法忽视的。
李碧君如言进了门,赶到床头扶住刘戚,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起姑射的容颜来。
她怀中的刘戚已经老态病态尽显,而眼前的姑射,还是一如二十年前一般光彩照人,不可侵犯。
“你还有脸来?”李碧君毫不客气地出言,也不管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了。
“碧君姐?”姑射迟疑着,因为李碧君的脸上还带着易容的面具,“我本以为,在我离去之后,他会与你成婚。”
姑射的语气真诚而暗哑,李碧君一时间竟没有想到姑射当年离去还存有此心祝福于自己,愣愣地无法回答。但是,刘戚的咳嗽声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扯开嘴角,讥讽起来:“现在才在这里猫哭耗子,不嫌太晚了吗?你害我流云谷众人,师父无故惨死,大师兄离谷出走,师弟叛谷出逃,三师兄战死于武林人的攻击之中,整个流云谷几乎消失于人世!你……你最后竟然还抛下了师弟,进了宫当什么皇后?你……你……你……”
李碧君指着姑射,只是一句话再不出来。
“碧君姐,我身为周家女,从就被告知,将来必登后位。三年江湖岁月,姑射年少无知,闯下不少滔天大祸,江湖前辈们的指导和包容,我一直感念于心。”姑射放下太后的架子,难得心平气和的解释着,“贵门掌门之死,姑射虽不是直接的凶手,但也确实脱不了干系。碧君姐若始终觉得意难平,那姑射可以引颈就死,一句怨言都没有。”
“你三言两语就想遮掩过去吗?”这一下不则已,一起当年之事,李碧君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愤,“此时此刻,你难道就不该将我师尊当年死亡的真相公诸于世吗?”
流云谷掌门受重伤的时候,身边唯有姑射一人知晓全情,甚至有无数人怀疑就是姑射因爱生恨,重伤了阻止她和刘戚之情的掌门人。
姑射自掌门人被袭击一事之后,原本就沉默的她变得更加的沉默,对于众人的质疑和质问,视若罔闻,天天就站在悬崖上凌风远眺。意外的是,掌门人不仅没有任何一句责怪的话,反而将原本预定要传给三徒弟夫妻的掌门印信传给了姑射和刘戚。
事情到了这里,众人也就不好再什么,只是随着掌门人的逝去,姑射在灵前跪了三天三夜,然后就翩然而去,不知所踪。直到刘戚反出师门,创立的福临山庄,人们才渐渐知道了姑射这个周氏女的些微过去。
如同当年一样,每次到掌门人之死这个问题,姑射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师姐,不要为难她。”刘戚艰难开口,刚才去开门的时候受了风,现在正是难受的时候。
“我。”烛光晃动,让姑射的脸和她的话一样的虚幻不真实,“杀害掌门人的人,乃是我的师父。”
“你开什么玩笑!”李碧君嘶吼道。
也难怪李碧君不相信,就是一直信任着姑射的刘戚都觉得姑射这次的话实在太过虚假,叫人无法相信了。
号称“天下武功尽归此处”的流云谷,虽然不敢人热傲视江湖,但是整个门派整体的实力还是不容觑的。如果真如姑射所言,流云谷前掌门人乃是被她师父所杀的话,那就是姑射的师父在流云谷中来去自如,竟无一人发现他的踪迹,甚至连杀了人再从容离开都没有人知晓。
这太叫人难以相信了。
甚至还有一,就是——掌门人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有提及这个神秘的姑射的师父呢?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我唯一能的事情了。”姑射递出怀中抱着的匣子,“这是百里要求的救命之药‘莲华’,此药药性刚猛,唯有人之将死之时,赌博一样地看看能否救活。既然百里已经提出来了,想必你的情况确实已经药石罔救。”
“姐姐?”洛冰突然看见姑射瑟缩了一下肩膀,惊慌地掰过她的身子想看看她的情况,看见的却是烛光下挂着两行清泪的一张憔悴容颜,不由呆住了。
姑射,哭了。
那个连踩着家人族人的血液嫁进皇宫都没有半动容的姑娘,竟然因为刘戚即将无药可救而哭了。
“傻丫头,我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哭了,这不是咒我吗?”刘戚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开口,到后来自己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我相知,虽然这份情缘来的不容易,但生老病死乃是常事,谁也抵抗不了,不是?”
三年江湖岁月,高洁如雪的姑射遇到了洒脱不羁的刘戚,一对在外人看来武林中的金童玉女,却只有自己才知道他们不过因对方的才气而惺惺相惜,因超然于众人的视野而变得眼中只有对方的存在。
刘戚知道姑射是皇后,知道她永远无法抛开这份使命,无法置自己的家人于不顾。然而,她的回报却是,大婚当日,全家惨死。刘戚一度想要为姑射报仇,万般决心都抵不过姑射离去时的那一个回眸。
“我有成为皇后的使命,那是我的责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都不会改变。”
月光草,那不过是两人在流云谷中的一份约定。假如来生,如果还有机会相遇,姑射愿陪伴刘戚于流云谷栖霞崖旁,看月光草之舞,沐月之光,共同成就天涯梦想。
于是,当白抚英带着一盆月光草,连同她那一张肖似姑射的容颜来到福临山庄要求替死去的刘湘之名时,刘戚是半边欢喜半边怨恨地收留了她。
为什么,偏偏是皇帝的女儿?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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