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
一声轻笑,听似清泠,却穿过重重人声,清晰无比地在每个人脑海深处响起。众人霎时觉得背脊一凉,毛骨悚然,。能在这么多人的叫嚣声中做到如此境界的,必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场中难免一时间安静下来。
就在这难得的静寂中,台上的刘湘不理会欲言又止的温凌,自顾自了起来:“二十年过去了,你们还是一样无知。”
热血的年轻人正待愤而发火,纷纷被身边的年长者拦了下来。
“那是……当年仙子斥责我们的时候所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一个葛衣老人大声喝破众人的疑问,却也带来更大的谜团。
“你呢?丰善。”刘湘的语气中含着笑意,脸上仍旧是一片清冷的表情。
“仙子!您是姑射仙子!这可是您亲自为老儿取的字,老儿从来没有对别人提起半字。”葛衣老人突然眼泛泪光,颤抖着身子往刑台靠近。
“大师兄,您这是在做什么?”另一位华服玉冠的中年人急忙一把拉住葛衣老人,切切地沉声道。
三人间的互动,加上好事者的询问,有知情士立即向旁人讲起事情始末来。
那葛衣老人原是一派掌门的得意大弟子,与姑射有过一段知己之交,因姑射无故失踪而神智迷茫,甚至丧失了掌门继承资格。而那中年人则是最崇敬葛衣老人,因了他的心疾而仇视着姑射。
一番解释,好事者恍然大悟,然后立即将质疑的眼光投向了那高台之上。
难道。台上所站真是姑射本人?世上有这般不老不死地妖怪吗?
温凌眸色一暗。原先想好地反驳词汇统统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噎得难受。背后布帘深处母亲周湄珍如火地目光于他更是一种煎熬。
正当所有人地注意力都重新投注到刘湘身上地时候。她却反而唇角轻抿。傲然不语了。然而。正是这高高在上地姿态。瞬间就坐实了人们地猜测——刘湘就是无情姑射。于是。沉默中。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了。
刑台边上。一圈地弓箭手已经将火箭架在弓身上。弦如满月。蓄势待发。
“哦!还真顺利呢!”锦衣公子眯着眼睛品尝美酒。从沾着碧绿色酒液地唇边飘出话语。
“晚辈认为。言之尚早。”马车上地神秘人含笑传音道。
锦衣公子不再言语,一脸享受的表情,看得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少主,您这是何意?”萧红按捺不住,横空出声,“天下人都不了解,难道萧红我还不了解您吗?您何苦将姑射的往昔往自己身上揽呢?”
胭脂阁的萧红,人名树影,江湖中人,只怕没听过这个名号的人不多了。既然是号称“江湖第一情报组织”的胭脂阁出面话,这消息就不那么容易被人忽略了。
但是……
“无知辈。”刘湘淡淡四个字将萧红打入黑暗的意识深渊。
“不是,难道这真不是?”萧红迷惘了。眼前刘湘的形象是那样的鲜明,但是那傲意横生的神态与身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红不懂。
突然,台上的刘湘一个作势,袖角一摆,冷哼一声,就要转身离去。待命的弓箭手中,有人下意识松了手,燃烧着的火箭就这么直直飞上半空,在万众瞩目中,调转箭头往泼满油的木堆上扎去。
“哦?”锦衣公子手中的酒瓶微微顿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又继续仰头喝酒。那神秘的车帘几不可见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温凌的拳头握了又松,当看见那支箭在接近木堆的时候被一阵力量撞飞,火焰熄灭,颤悠悠飞离了危险的范围,深深松了一口气。
身体的动作比脑子快,萧红反应回来的时候,瑶光琴声铮铮,琴弦犹在颤动,而攻击早就发出了。
多事。刘湘的眼中冷冷表达着明确的拒绝意思,叫萧红心口一阵窒息,血气翻涌,险些栽倒在地。
场上响起抽气声,原来众人见刘湘即将丧身火海,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见她平安又同时松了一口气。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狠狠刮了所有武林人一耳刮子,让他们的脸颊火辣辣的生疼。在这种讨伐姑射的大会上,所有人却又忍不住为了她的安危而提心吊胆。
“放箭!”先前喊话的老人手臂高举,一挥,四周的弓箭手们毫不犹豫地松手放箭。利箭咚咚作响,重重扎在木堆上,火焰碰着油,忽的窜起老高,火舌须臾间已经舔上了刘湘雪白的裙裾,火光映得刘湘玉白的脸红润起来,多了一份人气。
一众武林人士眼中闪现复杂又嗜血的光芒,如此美丽而高高在上的事物即将毁灭在自己的手里,体内深埋的黑色思维开始从眼底深处冒出头来。有人,甚至已经露出了扭曲的微笑。
“哐”!瑶光翻下看台,在混乱的颤音中,不断撞击,不断磕碰,琴弦根根崩断,滚落尘土间。“不!”萧红眼角流下血泪,若不是胭脂和唐黎死死拽住她的手臂只怕她已经冲上台去,和刘湘一同沦陷火海了。
“嗤,真是够倔的,我喜欢。”锦衣公子眼角瞥见马车上的神秘人终于按捺不住,飞奔往刑台上去,不由放下了酒瓶,哈哈大笑起来。
一缕白烟飘到邢台上方,显现身形来,赫然是一位面梦轻纱的女子。只见她仿佛停顿在半空中,宽大的衣袖一挥,强劲的罡气硬生生将火舌压下。再一挥,竟以一人之力,愣是将肆虐的火焰压灭,只剩下缕缕黑烟。
刘湘冷然的眼刚刚闪过一丝神采,白衣女子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就干净利落地甩在了她脸上。清脆的巴掌声,满场皆闻。
“你,输,了。”刘湘毫不在意,一字一顿道。
白衣女子认命般拿掉脸上面纱,展现一张与刘湘几乎一摸一样的脸,正是偷偷离开皇宫的皇太后“浮云姑射”。
“姑射在此。”不再理会刘湘,姑射回身,凛然开口。
周湄珍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衣袖扫落了几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破碎在地上,喃喃道:“那是……姐姐。”
两张酷似的容颜,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孤傲。刑台上的两个人现在反而变成了全场的主宰一般,睥睨天下。
叫嚣着的众人反而哑了嗓子,面对真正的事主姑射,万般思绪绕在心头,无奈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静寂被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打破。无数官兵猛地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三两下就将全场纳入包围圈中。
“末将方理,拜见太后千秋。”众将簇拥着的威武将军排众而出,大方叩拜。
“拜见太后千秋!”周围的将军官兵们齐声喝道,一时声势骇人。
“免礼。”姑射左手微微一抬,于慌乱的武林人的呼喝中,声音清晰传开。
太后!温凌盯着刘湘,神色更是复杂。
民不与官斗。就是温凌,也不敢轻易捋动这根虎须。所以,他选择了退让。几乎就在他退开的同时,周湄珍从后面现出身形来。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温凌专程给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让开了道路,一时流言四起,纷纷猜测,是否这个女人是温凌背后隐藏的暗中操纵者。
“姐姐,我们姐妹俩有二十余年没有见面了吧?”周湄珍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依旧明媚照人的姑射。
姑射虽然回身看着周湄珍,但是轻抿着嘴角一语不发。因为她知道,周湄珍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和她叙旧才弄出这么浩大的场面来。
“妹妹我忍辱偷生了二十载,直到今日才知道姐姐竟然贵为太后,享尽荣华。”周湄珍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双眼角泛着血泪,“真是讽刺呢!姐姐这太后的位置,却是用周家八十余口人的性命换来的。姐姐,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哀家……”姑射难得语塞,回忆起当年踏着粘稠的鲜血步入迎亲的车轿,在一片死气沉沉中离开了血流成河的周家,成为那个人的皇后时的情景,波澜不兴的心,突然抽痛起来。
“华音?”完全走调的声音,不可置信的表情,周湄珍的手指几乎不敢伸直地比向那一个刚刚出现的身影。如果不是华音耳边别着的银铃是当年自己亲手制作的,也许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死了二十年的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华音斜睨了她一眼,眉间闪过一抹疑惑,然后笔直地走到离姑射最近的地方,笑眯眯开口:“太后,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请太后与福临山庄的少主起驾回宫吧!”
“休想!”同时出声的有周湄珍、引玉夫人、胭脂、尹青秋和温凌。
自从姑射露面,如果不是刑台仅仅可站两个人,引玉夫人早就忍耐不住冲上去了。而胭脂和尹青秋都是因终于见到这个与师门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传人物,为新掌门打抱不平的心让二人情急中喊道。
姑射无视所有人的阻拦,带着默不吭声的刘湘自刑台上飘身而下,落在了空地上。
“不许走!”眼看姑射即将走进官兵的包围之中,引玉夫人嘶声尖叫,袖中滑出一柄黝黑匕首,凝着她十二分的功力,破空声中瞬间来到姑射背心。
饶是浮云身法,也快不过这突发的致命一击。就在姑射闭眼准备承受这一击时,眼前白影晃动,却是刘湘横身挡住了这一匕首。
“我还是没用。”刘湘的身子无力倒进姑射的怀中,胸前一朵艳丽的红花正傲然开放。
“这下惨了!”锦衣公子抓着酒瓶,凭空消失在人群之中。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出声,直到华音从姑射怀中抢过刘湘,进行着紧急的救治,姑射才回过神来。然后,她丢给引玉夫人一个漠然的眼神,命令所有官兵在最短时间内撤得干干净净。
周湄珍伸直的手臂甚至还没有收回,失去了一直以来仇恨力量的支撑,整个人似乎瞬间崩溃了。而被彻底无视的引玉夫人终于因受不了悲伤,跪在地上无声啜泣。
温凌总算是一直旁观着,成为了这紧要关头唯一一个还保有清醒神智的人,忙不迭上前一步,整合起正群龙无首而纷乱的场面。
就连迅雷都没有这般快的速度。引玉夫人尚来不及在姑射漠然的眼神中找回自己,伸出的右臂已经在她面前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飞向看台的下方。紧跟着,她看见自己失去了一只手臂的身体正站在看台上,脖颈处喷薄着鲜血,再然后,她听见“咚”的一声,眼前所见就已经是飞扬着尘土的地面了。
引玉夫人死得太过突然,等到姑射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甚至还没有人意识到正是姑射杀死的引玉夫人。
远处响起清灵的笛音,玉笛仙子洛冰为引玉夫人奏响了最后一曲,然后随着姑射的身影消失在飞速奔远的车轿中,笛音也逐渐远去。
一场声势浩大的武林大会无矢而终,只不过,一些原本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被翻出了台面,一些新的传正被偷偷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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