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醒了,正常地吃饭,正常地喝水,正常地进行着日常生活的一切……
正常得温凌宁愿她不正常好。[]
“你还应该多休息。”温凌的担心写在脸上。
从那天之后,刘湘再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引玉园或者其他什么相关联的事情,每天整理好自己的妆容,然后就着温凌书房中的器件,或看看书,或写写画画,偶尔会要求温凌和她一起下下棋。
这种日子过了短短三天,温凌就觉得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
他进门,刘湘斜靠在中堂前面的走廊围栏上,看着日光下的墙边青草微笑。梁上的乳燕来回穿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看见温凌过来了,刘湘甚至还冲他甜甜一笑,就像一般的亲近友人那样,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甜蜜。
然而,面对这样平常,或者是普通女人样子的刘湘,温凌的心却像是堵了一样,浑身不舒坦。
“我很好啊!”刘湘挥了挥手臂,绽开一个开心的笑容,“有你在身边照顾我,怎么会不好呢?”
温凌明明看见,刘湘的眼里仍是一片死寂,那快乐,始终没有到达她的心里。即使这样,他还是不出辩驳的话语来。
“乔总镖头临行时托我将这封信送到你手上。”温凌将一个封着朱红色蜡印的,厚厚的粗糙信封递给正在整理外衫的刘湘。
“乔总镖头现在在哪里?”刘湘再自然不过地接过信封,也不避嫌地当着温凌的面前拆开了封口。
信封里面还有一层包裹得很是凌乱的衣料,然后才是皱皱的信纸。信纸抽出来了,一阵隐约的血腥味也随着扑鼻而来。这是一封血书,滴记载着乔时调查的一些事情。想是当时时间匆忙,没有机会赶得及使用文房四宝,所以咬破手指写的。
“乔总镖头他,已经被英王手下杀死了。”
随着这句话尾音的落下,刘湘手中的信纸也飘然落地。
温凌以为她是听到乔时死亡的消息过于震惊,才会掉了信纸,于是弯腰想帮她捡起。
温凌是周湄珍之子。
摊开的信纸上,这么一排血字直愣愣闯进了温凌眼中,像一把利刃,瞬间将他的心切成两瓣。他一愣,手指颤抖了一下。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他拾起信纸,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一脸讥讽地看了眼刘湘,仔细看起信里面的内容来。
一条条巨细靡遗,将温凌的生平仔细列了出来。虽然字迹凌乱,但是看得出乔时真不愧是刘湘培养出来的出色下属,在自己生命即将终结之时,仍不忘将这些信息传递给刘湘这个主子知道。
“你娘……真是周湄珍?”刘湘心中虽然早有种种猜想,谁料真相竟然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那个。
“是。”
“你故意接近我?”
“是。”
“我们……我们……有血缘?”刘湘嘶叫着,扯住自己花了许多心思整理好的发丝,身子一歪就往旁边倒下。
温凌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异样的冷漠的目光看着痛苦不已的刘湘。
一切,原来都是假的!
什么救命侠士,不过是温凌打劫过程中凑巧为之;什么亲密爱人,不过是刘湘离家之际的肆意妄为;什么贴心至交,不过两个人因血的羁绊而产生的无形吸引而已。
原以为,自己找到可以交付灵魂的另一半,却原来只是他人一个设计好的无底陷阱,叫刘湘这一跳,万劫不复。
温凌别开了眼,不忍看刘湘那疯妇的模样。他的心,因为自己让刘湘如此的痛苦,亦在滴血,亦在抽痛。只是母命难违,他是孝儿,所以不能表现出来哪怕一的关怀。
突然,刘湘爬起来,一把夺过温凌手中的血书,慌慌乱乱地撕个粉碎,然后狰狞着面孔,大笑起来。
“天负我!那我又何必再隐忍?”她凄厉的笑声,惊走了刚回巢的乳燕,回荡在的中堂里,“温凌,我承认你的计划确实天衣无缝,但是有一件事情,你绝对没有想到。那就是,我怀了当今天子的龙种了!”
刚刚还在内心翻腾着内疚情感的温凌,闻言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拳头一握,紧得渗出血来。
“那真是太好了!妖女的孩子,果然还是妖女,就连勾引人这一项,也一样做得惊天动地。当年你母亲害死了我周家八十口人,今天,该是你女偿母债的时候了。”他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过两天,你将在武林大会上被斩首祭旗,以慰我周家八十口冤死亡魂在天之灵!就是龙种,又如何能护你周全?哼!”
他完,一甩袍袖,怒冲冲离开了宅子。
晴空如洗的好天气,看在温凌眼中,却份外刺眼。他随手掰断路边的一枝碗口粗的柳树干,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一头转进了红墙绿瓦中。
在他身后,朱红色的牌匾上有三个脂粉味浓重的金字“怡红院”。
“哟!这位爷,面生得紧,合该是第一次来我们怡红院吧!”金妈妈摇晃着喷香的手绢,一口气简直就要喷到温凌脸上了,“您尽管开心地玩,我们怡红院的姑娘啊,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方圆百里,那个不知道啊!”
“爷!您请这边走。”金妈妈眼角一示意,立即有两个机灵的姑娘一左一右,带着温凌就往楼上走去。
温凌顺从地任人摆布,从头到尾却是一句话都不。姑娘们虽然见多识广,一时却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脸上的笑意竟也渐渐就消失了。
“我这位爷,人家来烟花场所,图的就是个开心。你倒好,一句话不也就罢了,还臭着这么一张脸,叫我们姑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您倒是行行好,个明白吧!”一个年纪较大的姑娘看不过去了,直接进屋来替那些被温凌吓得不出话的姑娘们讨法。
“那就你来陪我。”温凌淡淡的一句话,却叫那大姑娘受宠若惊。
“原来爷喜欢老姑娘!这简单,待奴家多叫几个姐妹来吧!”
“不了,就你一个,其他人可以滚了。”温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抓起身边的酒壶,又是满满一口灌下。
他整个人摊开靠在矮榻上,在之前被众多姑娘拉扯的过程中,已然衣襟半开,露出大半健壮的胸膛。
那大姑娘逆着出门的人流挤进来,依偎在温凌身边,摆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脸,刚要伸手挑开温凌那半遮半掩的衣服,就被温凌一手按住,制止了。
“爷不喜欢奴家主动,那奴家就不动了。”大姑娘果然不再动作,静静等着温凌。
温凌醉眼朦胧,搂着她,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静,只是死死盯着她鬓角的那个花饰。
那是她定做的,家乡田里很常见的一种花“月光草”。她背井离乡,在灾荒年份被卖到怡红院来,辗转多年,这的一朵花饰,却是对家乡唯一的记忆。
“你真漂亮!”温凌抚着那姑娘头发,眼神迷朦,这话却不知是在对这个别着月光草的大姑娘讲,还是对着记忆中那个月光下骑马踏花的刘湘讲的。
“爷!”大姑娘不依地嗔了一声,妖媚的声音却像是狠狠甩了温凌一巴掌。
他站起来,不顾一切冲回了宅子。
“你回来了。”刘湘正要喝茶,却看见温凌急急撞进门来。
一阵陌生而浓郁的烟媚脂粉味随了他的动作朝刘湘卷来,叫她好一阵恶心。以前,温凌人刚到门口,身上那相伴一生的淡雅香气就会告诉刘湘,他即将进来。现如今,那淡淡的香气已然被湮没要那些世俗的浓脂厚粉之中。
但是刘湘脸上温柔的笑意不变,轻轻将自己刚刚倒出来的一杯凉茶递到温凌鼻子下面,道:“你醉了,喝茶,解解酒吧!”
温凌一把挥开她的手,然后抓着她单薄的肩膀,逼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责怪我?为什么,只是如此平静地看着我?”
刘湘笑了,是一种典雅、温和的笑。她抱住自己的肚子,慢慢开口:“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福临山庄是我生命中的一切,为了它,我付出所有。那个女人也一样。我知道你恨她。我不怪你。毕竟周家八十口人,确实是因她而死,由我来陪葬,无可厚非。所以,我下了一个决心。既然三天之后就要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被斩首示众。那在这短短的三天日子里,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一个普通的女人,有伟岸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过着宁静而幸福的生活。这样的要求,是我此生仅有的愿望。长久以来一直一直,总也没有实现的一天。”
温凌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突然将刘湘拥入怀中,:“我陪你!我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接下来的三天时光,温凌和刘湘,简直就像真正的两口。除了晚上回到各自的房间睡觉之外,他们相敬如宾,在这宅院之中,上演了一场甜蜜夫妻的好戏。
隔天就是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了,这一天夜里,温凌和刘湘两个人都彻夜无眠。
一抹绛紫色的身影穿过矮墙,飘落在刘湘窗外。
天光掩映下,依稀可以辨认出,他正是奉了太后懿旨,前来确认刘湘腹中胎儿,并负责将其打落的华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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