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四野一片辽阔。温凌打马横跨整个平原地带,身后已然没有了绛雪的身影。
那一日在客栈的休息之后,绛雪就渐渐与温凌疏离起来,到后来竟然趁着温凌去处理武林盟事务的空档,不辞而别。温凌在那犹有余香的空房间里呆坐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决定不去追了。
绛雪的心事已经挑明了,温凌实在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这个姑娘相处了。与其两个人相对无言,不如就这么放手让她去。执笔写下一纸文书,交代着沿路的武林人帮忙关注照顾一下这个姑娘,也算是对上官家的有了交代,不至于落人口实就是了。
“湘儿,你现在在哪里呢?”他拿着那支雪梅的簪子,摇曳的烛光让他的剪影在墙壁上不断晃动。负责监视福临山庄的探子还没有传回任何消息,虽然已经有了奇异女子出现在扬州城的传闻,他心里仍旧不大肯定。经历了那样多的起起落落,现在的温凌已经没有了天真的想法,加上武学往上踏了一个进境之后,整个人更是冷静的看着诸多事务,心神宁静非常。
清风飒爽,天气已经入秋,平原上一片成熟的谷物,金黄铺地,麦浪叠叠。温凌的心境也是非常的开阔,整个人几乎要飞扬起来。
“羽,这边。”一声轻柔的话语随着风飘了过来。
温凌眯着眼睛一看,恰好看.见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姑娘正拉着一个锦衣公子往这个方向徐徐行来。这两人正是不慌不忙往南方移动的羽和黎亦。温凌赶紧勒住缰绳,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锦衣公子,翻身下马。
“晚辈温凌,拜见前辈。”他这一拜恭.谨有礼,之前因为羽和刘湘的亲近而产生的那一妒恨在听完太后的讲述之后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唯有敬畏。
懒洋洋被黎亦拖着走的羽,猛.地顿住了脚步,看着温凌半晌,然后开口:“有酒吗?”
温凌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再次见面,羽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一句。他毕竟心态不凡,马上就恢复了常态,道:后就从马上取下一个皮水袋,打开盖口,里面是他在外行走带的酒,只是寻常客栈打来的。
羽也不管不顾了,抓过来就是一口灌进口中,不少.酒液因为喝得太急而从嘴角流了出来,沾湿了衣襟。他咕噜咕噜的喝着,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是渴极了。
黎亦嘟起嘴,闷闷的:“真是的,不就几天没有.酒喝嘛,好像要死了一样。”
一水袋的酒很.快就见了底,羽打了一个酒嗝,呼出一口长气,道:“痛快!虽然比不上皇宫御酒,不过聊胜于无。”
温凌有想笑。任谁都想不到,羽这个高人仅仅因为几天没有酒喝就变成一个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子在这里做什么?”喝完了酒,羽这才像是突然看见了温凌一般,歪着脑袋问。
“前辈,晚辈只是想问一问关于刘湘的事情。”温凌忍着笑意。
但是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的:“想不到啊想不到,这门武功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进境。子,你的际遇一定非同可,不然怎么会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就有如此大的进步呢?不错,不错,我那乖徒儿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的话得不着边际,偏偏他的辈分又是如此之高,叫温凌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咬咬牙又问了一遍:“前辈,请问刘湘现下可好?”
羽一把抱起黎亦,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子,本来我还担心你受不住,但是现在看来,那丫头真是好福气,竟然能找到你这样可以比肩的郎君,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羽和黎亦的身影竟然像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辽阔的平原上面。温凌还想问些话,却已经来不及出口了,只能一边揣摩着羽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一边再次上马往北狂奔。
另一边,刘湘离开了福临山庄之后,晃晃悠悠的到了虎头山的地界。想起了与温凌的相遇与相知,不由得嘴角绽开了笑容。“西虎,我们上去看看好吗?”她拍拍西虎的脑袋,领头往山上走去。
虎头山上的人们早就从独眼虎的口中知道了刘湘的来历,此时看见一个裹在紫色斗篷里的人带着一头大白虎上得山来,早就收到严令的他们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不去过问,也不去阻拦。
刘湘笑意盈盈的往山上一直走去,拐过以前的山寨,现在的山庄,沿着当初温凌带着她走过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去。她还记得,朱香载着她在林间穿行,而温凌则是跟在后面,还被横生的一支树杈险些打下马去,狼狈极了。但是那时候却是刘湘觉得最开心最快活的日子,短短的几日,至今记忆犹新。
后山之上,月光草遍地开花。山上秋风劲,落叶纷纷扬扬的落,有几片顽皮的黏在了刘湘的发上。她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整个人躺了下来,看着高远的天空和纷扬的落叶。
“姐姐,花!”一个女孩带着一腼腆的微笑,将手里打理得很漂亮的一束野花递到刘湘脑袋上方。
刘湘一愣。她知道现在整座虎头山上的人其实都知道她的到来,也都奉了独眼虎的命令而不敢上前来打扰她,所以才会这般心安理得的躺在这里享受难得的悠闲。不想,这个女孩突然跑过来,就这么怯怯的看着她,但是手上的动作是那样的坚定,那一束花还特意配着几只绿叶,花红叶绿的,格外的喜人。
“姐姐,你好漂亮。”这个女孩原本是站在远处的,知道这个客人是山下来的贵客,也知道不可以上前来打扰她。但是在看见刘湘走过来,身边萦绕着飞扬的落叶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的身影,忍不住想上前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
刘湘坐起来,收下了那束花,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作为花束的回礼。女孩受宠若惊,一屁股坐在刘湘身边,拿着那个香囊,不住的翻看着。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刘湘心情很好的嗅了下花香,问着身边不怕生的女孩。
“我叫安杏,五岁了。”女孩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将五个手指头张开,在刘湘的眼前晃了晃,一副骄傲的样子。
安杏。五年前,这虎头山上也有一个姑娘名字叫做安杏,那个安杏为了家用,把一头长发卖了钱,那个安杏为了一时的妒恨,亲手将刘湘推给了色胆包天的虎头山二当家的,那个安杏,最后死在了她刘湘的面前。
“安杏,你家里可好?”她无意识的将语调放得更柔,还将安杏揽进怀里抱紧,把脸贴在安杏绑成髻的发间,轻轻摩挲着。
“爹、娘、哥哥都很好。我们买花,这里的花都可以卖。娘不给安杏吃糖,但是爹爹没关系,安杏不吃糖,可以吃肉。还有啊……”安杏对于可以窝在刘湘怀里感到非常的兴奋,然后就着刘湘的问题,掰着指头一个个数着,把家里的事情一件件的给刘湘听。
刘湘安安静静的听着,从这些童稚的话语中可以了解到安杏的家,乃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跟随着独眼虎慢慢学习了种植和养殖,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好歹福临山庄给这里的农户的待遇还不错,一家四口人温饱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安杏!”一个包着青布头巾的年轻妇人从另一边拐了过来,看见安杏正躺在刘湘怀里,而西虎则是懒洋洋的趴在一边休息。她也知道这山上来了一个带着老虎的尊贵的客人,于是大惊失色,赶忙奔了过来,忙不迭的道歉着。
刘湘只是笑笑。她本就是天仙般的人,这一笑更是倾尘,让那原本惶恐不已的妇人惊艳的同时也放下了一颗不安的心。看这个尊贵的客人并没有为难人的意思,她拉扯安杏的动作终于缓了下来,并且头一次认真的看向刘湘的脸。
“是你!”那妇人脸上的惊艳被恼恨代替,一手将安杏拽到身后,警戒地看着刘湘。
“嫂嫂认得我?”刘湘收起笑意,脸上恢复了平静。她从来不是爱笑的了,唇边浅浅的笑意乃是因为她现在的心情却是很好而已。
“当然,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安杏就是被你害死的。”这妇人咬着牙道。她乃是当年安杏的闺mi好友,远远的看过安杏负责照顾的刘湘,知道这个姑娘有着一副天生的好容颜,但是还一群人起哄,安杏好福气可以接近这样的主子。但是后来,安杏将刘湘卖给二当家的事情她们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一天安杏明明就在刘湘的眼前被人杀死,刘湘却连动都没有动。
在这些人眼里,当时的刘湘站在温凌身边,而温凌乃是全场的指挥者,只要刘湘开口哪怕一句话,安杏就可以获救的。所以这个人当时觉得心寒,即使到了今日,安杏死的那一幕还是历历在目,而刘湘的冷血自然也落实了下来。
“原来你是安杏的好友。”刘湘不想去理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再怎么辩解,死无对证都是枉然。再了,当年的刘湘确实冷血,她从来没有否认过。她只是庆幸,安杏死后,还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惦念着,还把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安杏,这样的人,必然是她很要好的朋友才是。所以她不理会那妇人警惕而害怕的眼神,径自起身往更深的山里走去,:“安杏一定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