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厨房干活的一干人等,先验了个遍。
水,依然清亮。各自的手也仍旧是原来的颜色。
再接下来,家仆排着队,便要挨个来验。
燕唯儿一挥手,果断出声:“几位夫人身份高贵,自然验在先头。”说完,目光冷厉地朝几位夫人扫去。
几位夫人就算哪位自持身份,再高能高过前皇后的娘亲么?自此,谁也不敢吭声,默默地走到金盆边。
当然,有的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也不怕鬼敲门,从容而镇定地将手伸入清水之中。
但做了亏心事的人,早已手脚酸软,之如马氏。
燕唯儿站在金盆旁边,冷冷注视着她:“夫人,为何全身颤栗?”
马氏迎上燕唯儿的目光,只一眼,便赶紧低了头,颤声道:“我在为三公子伤心……”
“为三公子伤心,就更要早日找出凶手,请吧!”说完,燕唯儿用手在盆上敲敲。
马氏面颊抖了抖,费力吞了口口水,才将手伸进清水里。
倾刻间,堂上风云骤变。
燕唯儿挥起玉手,将金盆打翻在地,一地都是水,顺手对马氏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来人,给我把这女人绑了!”
季连别诺玩味地看着爱妻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眉目舒展,嘴角淡出一抹浅浅的笑。
霎时便有家仆将马氏绑了起来,马氏的双手正逐渐变蓝,无比诡异。
此时,吴越带着十八骑士也赶了过来。
深秋雨夜,落花凋残,一派肃杀之色。
燕唯儿用手捏紧马氏的下颚,嗓音因淋了雨而变得暗哑:“说,毒药是谁给你的?”
她现在没兴趣听这女人要杀秦三公子的原因,只想得到解药。
再拖下去,秦三公子性命堪虞。
马氏早被吓破了胆,本是一介妇人,哪里经受得住这种阵势,全身发抖:“我……不……知道……”
燕唯儿不再跟她废话,摸出一根细长的针,直插马氏头顶,顿时疼得马氏眼泪直流,歇斯底里。
“说,还是不说?”燕唯儿的脸,再迫近她的眼前,无限放大,声音更比之前狠利。
马氏滚倒在地,痛得抓心挠肺,心神一阵涣散:“任老爷……”
“哪个任老爷?”燕唯儿蹲下身子,急声问。
“任少石。”季连别诺站起身,冷静而肯定,心中顿悟。
燕唯儿仰起脸来,看着季连别诺,听见马氏最后断断续续说:“任……少……石……”
燕唯儿呼出一口气,随手将银针从马氏的头顶取出,命人将其看管起来,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家仆各人都散去,只留下柯大管事,尤氏等人。
一切,井然有序。
她对季连别诺道:“我现在没时间管这个任少石是干什么的,我现在需要解药。”
季连别诺对吴越道:“无论用什么方法,今晚必须让任少石将解药交出来。”
燕唯儿从怀里掏了一包药粉出来:“这个毒药,带着。他若是不肯交出解药,就强行让其喝了这药粉兑出的水。解药换解药,一定要快!”
吴越接过药粉,带着十八骑士,隐没在下着雨的黑夜。
燕唯儿一脸惨白,与季连别诺守在秦三公子的榻前。
施针,探脉,走来走去,燕唯儿急怒攻心。
季连别诺为了转移她的视线,问道:“刚才那水有问题吧?”
燕唯儿勉强笑笑:“你自己也看到马氏的手上,现出蓝色。”
“那该是你在她的手伸进水之前,在盆上敲了几下的效果。”季连别诺好整以暇。
“什么事都瞒不过季连少主的眼睛,看来以后我还是少做点小动作。”燕唯儿赧然地看着这个太了解自己的男人。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是马氏下的毒?”
燕唯儿吁了口气:“水端上来之前,我已经开始怀疑是她,你知道,心虚的人,总是会多露些马脚。后来走了个过场,其实是想把她吓住,我才好逼她说出剧毒的来源。”
季连别诺赞赏地看了一眼爱妻,坐到她身旁:“你累了,先闭上眼休息一下,吴越也许就回来了。”
燕唯儿靠在季连别诺怀里,是有些累了,淋了雨,又施了针,施针最耗费心力,还逼凶手现形,如此声势浩大。
她是有些累了。
秦三公子仍旧昏迷不醒。
快到天亮的时候,吴越不负众望,终于带回了解药。
秦三公子有救了,燕唯儿长长舒了口气。她拿了一粒解药给吴越,着他给任家送去。
吴越接过,却没有走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呃,一粒,似乎不够……”
燕唯儿扬了扬眉:“那要多少?”
“起码十粒。”
季连别诺哑然失笑:“你小子,知不知道这解药有多金贵?”
“太顽固了。”吴越想起刚才那一番对阵就头疼:“我让他家的少爷们,全中了毒,他才交出解药……”
燕唯儿拿了个锦囊扔给他:“剩下的给我还回来。”这毒药和解药确实金贵,否则也不会让她随时出门都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实在世间险恶呀。
季连别诺语气淡然:“解药给他。一码归一码,把他抓起来。兵部侍郎胡英勇也可以动手抓了。”
吴越这便去了。
一直悬而未决的案子,忽然找到了出口。大唯国近期边关连吃败仗,从士兵带回来的兵器看,宣梧认为败仗的关键在于兵器实为次等货色。
但兵器几乎全是从秦家购得,又怎会出现次等货色?正预备查帐目,秦三公子便出了事,目的直指兵器帐册。
只是,为儿报仇的马氏当了替罪羊。
季连别诺两夫妻直等到秦三公子痊愈,才赶回府坻。
又过了三年。上元节。
天空正飘着鹅毛飞雪,天地一片苍茫洁白。
一个穿着大红小锦袄的小女孩踉跄着爬上桌子,推开木质窗格,将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出窗外,软软糯糯地喊:“哦,下雪喽……小鱼儿今天是最大的人……”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小女孩背后传出:“小鱼儿,为什么今天你是最大的人?”声音里很是不屑。
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脆生生的:“因为今天是我的生辰啊……”她吐了吐舌头,又扮了个鬼脸:“小少主哥哥,你不服气么?”
小男孩撇撇嘴,仍是不屑:“我有什么不服气的?今天也是我生辰呢,而且我是你哥哥,当然是我比你大,我今天才是最大的那个人。”
小女孩想了想,歪头讨着商量:“小少主哥哥,要不我们换呗?我当姐姐,你当弟弟,好不好?”
小男孩很得意的样子:“才不要,娘亲说,男孩子当哥哥,可以保护你,你们女孩都是水做的,风一吹就消失了。”
“我又不是灰尘,为什么风一吹就消失了?”小女孩瞳仁灵动,样貌好看,仍旧不忘向小男孩子吐了吐舌头。
这正是季连别诺和燕唯儿的一双儿女,龙凤胎,十分讨巧,专找了个上元节出世。
小男孩叫季连英佑,小女孩叫季连小渔,均长得白嫩剔透,粉妆玉琢。
燕唯儿推开房门,见季连小渔又爬上了桌子,不由得斥道:“小鱼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爬桌子,怎么总是油盐不进?”
季连英佑帮腔道:“就是,我比小鱼儿乖多了,从来不爬桌子。”
季连小渔气得小脸通红:“你当然不爬桌子,你爬树……”
季连别诺大步走到桌前,一把将漂亮的季连小渔抱在怀里:“干什么骂孩子?把她抱下来不就得了?她还那么小……”
“你就惯着吧。”燕唯儿气咻咻的。
季连别诺宠溺地亲了一下季连小渔的粉脸:“快告诉娘亲,下次不敢啦。”
“下次不敢啦。”季连小渔眨眨墨黑的眼眸,十分俏皮:“娘亲,你气的不是我爬桌子,气的是爹爹抱我不抱你,是不是?”
“你!”燕唯儿顿时一脸通红,走上前去,捏了捏女儿的脸:“谁让你胡说的?”
季连小渔笑嘻嘻的,清脆的声音:“爹爹这么说的。”
季连别诺黑了脸,将季连小渔放下:“你这个缺心眼的小丫头,该说不该说的,你都敢说……”
季连小渔仍旧笑嘻嘻的:“爹爹不抱我算啦,我叫秦三叔叔抱。”一头便扎到正进房间的秦三公子腿上。
秦三公子蹲下身子,把季连小渔抱起来,一下举过头顶,放在肩头。
季连小渔拍拍手,咯咯脆笑。
秦三公子一身雪衣如常,配了个穿红袄的小丫头坐在肩头,实在潇洒好看:“小鱼儿,告诉爹爹娘亲,你最喜欢的是谁?”
季连小渔小手胡乱抱着秦三公子的头:“最喜欢的是秦三叔叔。”
有力而肯定,不带一丝迟疑。
秦三公子长笑着转身奔出房门,抱着季连小渔在大雪纷飞的院里,将她抛高抛低。
季连小渔欢乐的声音淹没在一望无际的腊梅花海,朵朵都像是刚刚才盛开。
季连别诺和燕唯儿相视一笑:“养不家的小丫头,没办法。”
季连英佑少年老成,颇有乃父风范:“爹爹,娘亲,我明日便要进山练功去了。”
燕唯儿依依不舍的:“英佑,爹爹和娘亲都会想你的,也会来看你。”
季连英佑正色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娘亲不用记挂。孩儿若想念爹娘,自会下山探望。”
燕唯儿幽怨道:“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一整年都不下山来看我们……”
“爷爷说,爹爹和娘亲正过得像神仙一样开心,不会希望我打扰。”季连英佑正气的小脸,英俊无匹。
“……”燕唯儿又幽怨地看了一眼传说中的冷情少主。
彼时,冷情少主哪里冷情,正柔情万种地望着娇俏的美妻,和聪颖漂亮的孩儿。
季连英佑不理这两个目光胶着的爹娘,径直走了出去。
冷情少主搂着爱妻,长长亲吻,久久痴缠。
半响,燕唯儿嘟着嘴撒娇:“混蛋少主,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在女儿面前诋毁我……”
季连别诺笑得温存而宠溺:“我怎么敢在女儿面前诋毁她的娘亲?她的娘亲可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呢……”说着,嘴唇又印了上去,甜蜜的味道令人痴迷,全然没发觉,门口已站了一个大人两个小孩围观……连阿努都看得目不转睛,尾巴摇得无比欢快……
传说中的冷情少主。
传说中的玲珑妻。
必然,一如传说中生活得那么甜蜜……
大雪仍在漫天飞舞,想要舞出一个曼妙的世界,纯洁,干净,没有杂质。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