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
传言,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弱,亲近之人都涌进皇宫探望。进去时忐忑,出来时悲伤。
皇上终日大发雷霆,命太医院找治骨质松散的药。皇宫上下一片悲色。
季连别诺开始酗酒,见谁骂谁,尤其是曾经上过折子要求充盈后宫纳妃的大臣们,见着皇上都绕道走,否则要被骂居心何在,传言皇后染疾是被气出来的心病。
心病导致骨头无力?这也太扯了。但这风口上,谁还要在这件事上辨个是非曲直,纯是讨骂。
皇上连早朝都不上了,宣了季连修全权代理。
威严的龙椅旁,很滑稽地设了个座位,那便是季连修的位置。
一步之遥。
季连修喊爹叫娘,却只敢在家里闹一闹,出去也是绕着季连别诺走。谁叫人家是皇上,想骂谁骂谁,人家的夫人如今生病在床,更是有天大的理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季连修总觉得有双深邃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竟是一点都不敢偷懒,一点都不敢徇私。
当然,他也没什么私好徇。反正是他季连家的江山,他这个晋王,好吃好喝好住,原本就有花不完的银子。
但他不徇私,总有人徇私。
自他代理皇上之职以来,查了好几个贪赃枉法之人,均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击。
每次报给皇上听,皇上都淡淡答道:“按你的意思办。”直至查到工部尚书李志头上的时候,皇上改了话语:“这个人先留着。”
季连修没想通,查了这个人无数遍,也没发现他曾经对季连家有过什么了不得的恩情,明明就犯了法,还要留着他。
既然皇上亲自开了金口,要留就留着吧。
这几天华翼也寒着脸,眼神似要杀人。他的小妾小产了,几乎快要成形的胎儿,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茉莉默默陪在身边,每天惶恐不安,终日守着孩子,不许随便吃东西,不许离开一步。却又不能表现太过,便带了孩子,住进了皇后寝宫,说是方便照顾皇后。
更有传言说华翼夫妻不和,华翼将军太宠小妾,一品夫人茉莉一气之下便带着孩子投奔皇后去了。
皇后是她的妹妹,这很说得通。
紫罗仍旧在皇后宫里侍候,乖巧伶俐,每次传出去的消息,就是皇后的身体更不好了,皇上整天酗酒。
肃杀的夜。月光清冷。
幽静的山头,季连别诺一身便装,负手望月。很久没见着唯儿了,她好吗?
想起她远离这些污浊之事,不禁心头安宁下来。不能让她再受一丁点伤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不能。
他是她的丈夫,有责任保护她。
华翼走近,禀报道:“皇上,人到齐了。”
季连别诺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深邃淡定。
十八骑士,对十八骑士,整整齐齐。新的,旧的,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
宣梧走过来,笑道:“不要忘了我带出来的十九骑士。”
横着又是一排人,个个精神抖擞。
季连别诺声音平缓:“都查过了?”
宣梧点点头:“都查过了。所有人及其家眷,都没有问题。”
季连别诺欣慰地拍拍宣梧:“这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们说话,一如当年的兄弟,不是君,不是臣,只是曾经共同浴血奋战的好兄弟。
季连别诺道:“这事就交给你和华翼了。不能拖得太久,否则夜长梦多。我们不能再让谁的家人出事。”说完,扫一眼华翼:“我知道失去孩儿的心情,保重。”
华翼虎目含泪,点点头,终于切身体会,当年少主是怎样的心情。
季连别诺再吩咐一番,带着吴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燕唯儿睡下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听到聂印说,外面传言皇后病入膏肓,皇上终日酗酒,连早朝都不上了。
季连别诺真的酗酒吗?
想起分别之时,季连别诺说:“无论你听到任何传言,都请相信我。”
他要干什么?
燕唯儿辗转反侧,天都快亮了,才刚睡着。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梦到了季连别诺,温存的手在她身上爱抚,火辣辣的,那么真实,那么渴望。
他灼热的气息盈满她的鼻息,独特的味道,她只需一闻就知道是季连别诺,太熟悉,太迷恋。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搂住梦中的别诺,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喜欢环抱着他的腰。
她轻轻呢喃:“别诺……”低低的声音在空气里流淌。
仿佛梦中的人回应着她:“唯儿,想你,我的唯儿……”
直到,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她醒了,一惊,一喜,呼道:“别诺!”
季连别诺咬着她的耳垂,暧昧的声音迷醉而低沉:“在梦里,也跟我亲热么?”
燕唯儿红了脸,使劲用手拍他,嘴却被季连别诺霸道地堵上了,心跳加剧。
长长久久的痴缠,仿佛要把对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才甘心。
抵死缠绵。
天色已经亮起来。
季连别诺搂着爱妻,心中满满的喜悦:“唯儿,想死你了。”
燕唯儿柔肠百结,却忍不住恶声道:“季连别诺,你真把我当外室了啊?”带了些挑逗:“偷情的感觉如何?”
季连别诺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旖旎的话来,不由得低低一笑:“感觉很好,以后多偷几回。”
燕唯儿扬了扬眉:“还有种感觉更好,要不要试试?”
“什么?”季连别诺饶有兴致。
“偷不着。”燕唯儿捉弄季连别诺得逞,嘴角得意地勾出一个弧度。
季连别诺点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上哪儿去听来的污言秽语?你还有点母仪天下的风范么?再不济,也是季连家的主事夫人。”
燕唯儿得意道:“不要忘了我是怎么长大的,跟术士们常年混迹,有什么没听过?只是那时,我还不太听得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呃……现在懂了。”
季连别诺宠溺透了这个女人,觉得她连说这种话时听来都那么风情万种,偏偏,还带些天真。
他的手,在她的身体上轻轻爱抚,温存而细致。不再是青涩少年,却比青涩少年时,更爱这个女人。
他忍不住轻轻在她耳边说:“以后我的皇后妃子,正室外室,偷或者偷不着,全都是你一个人。”暧昧得肆意而张狂。
却表达着一种干净的决心。
他此生,此世,只爱她,也只有她一个女人。
燕唯儿心里一暖,忽道:“别诺,我天天吃的药,好苦哦。”她向他撒着娇,讨着他的爱怜。
一场撕心裂肺地分手,就这么消失殆尽。
再冷酷的离情,又如何抵得过几场抵死缠绵。一究到底,不过是两颗心早就融为一颗,就是切碎了剁碎了,也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季连别诺理着她凌乱的青丝乌发:“乖,好好吃药,吃了就会有宝宝了。有了宝宝,唯儿就不会离开我了。”
燕唯儿语带呜咽:“别诺,你真的害怕我离开你么?”
“傻话,难道你不害怕我离开你么?比如,我死了,你不害怕么?”季连别诺用下巴蹭着怀中的女人。
“我不要你死。”燕唯儿想起那个梦,不由得打个寒颤,像个孩子般地嘟着嘴呢喃。
“嗯,我不死。”季连别诺轻轻笑着,怎么舍得死,有这么好的女人在身边。
燕唯儿想起了什么,问道:“别诺,传言说你最近老酗酒,不是真的吧?”
“还传言你身染恶疾呢,是真的吗?”季连别诺摇摇头,事情只要是放在他身上,她的小脑袋就不灵光了。
燕唯儿喃喃的:“哦,是啊,我怎么这么笨?”不由得再问:“放出的传言,是因为纤雪枝么?”
“你现在安心吃药,不要操心那么多事。那些乱七八糟我会处理,你记着相信我就对了。懂吗?小女人?”季连别诺不想这些事来烦扰到她。
特别不想告诉她紫罗的事,否则她又该伤心了。
紫罗跟香草不一样,曾跟着她离宫,又表现得那么乖巧讨好,要让她知道紫罗是个细作,该有多么伤心?
季连别诺在晨辉照射进屋的时候,起身要准备离去。
“唯儿,等我。”他穿戴整齐,亲了亲她。
燕唯儿依依不舍,心疼得不得了:“别诺,以后不要这么奔波,你腰上的伤还没好,不能这样跑。”
季连别诺再吻上她的眼睛,依恋得恨不得将她打包回宫:“只要你乖乖的,别跟我闹要离开我,我受点伤吃点苦都不算什么。”
燕唯儿垂下眼睑,一伸手,便抱住他的腰。
她坐在床上,他站在床下。她就那么静静地抱着他的腰,将头紧紧贴着他的身躯。
晨辉更亮了。
季连别诺不得不走了。
仍旧没走正门,隐没,遁去。一如没来过一样。
燕唯儿呆呆地坐在床边发怔,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关于季连别诺的春梦?
春梦了无痕。
真的了无痕么?她摸了摸滚烫的嘴唇,那上面,明明仍有他灼热的气息。
那是春梦的痕迹,美丽而深刻。季连别诺。她的,季连别诺。
燕唯儿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像个少女一样,思念着他,从不曾改变。
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思念,是这么忧伤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