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是,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出来,还自以为委屈地哭了那么久,都怪他!都怪夜来!若不是因为他,自己这两天也不会如此伤心难过,到最后才知道:自己的伤心难过也只是阴差阳错……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心中越堵得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如何面对夜来才好,若说是恨他,自己这两天的委屈里,却有着对那采花贼的失望,若说是喜欢他,自己怎么能喜欢上一个轻薄过自己的采花贼呢?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寂静的林间,除却浅浅而过的风声,便是她压抑的啜泣,和夜来微微的叹息声。
夜,越来越静,便只余下天上的玉轮高悬,照着这底下一切欲明欲暗难以诉说的心事,旁边一朵微云飘过来,遮住了那乳白的清辉,也遮住了那欲窥探少年心事的明月。
眼见着她越来越伤心,夜来心中却似猫抓一般,坐立不安,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劝慰她,毕竟这始作俑者是自己,心头纷乱如麻,过了半晌,才低低地道:“你别哭了……你想要我怎么样才好?”
啜泣声渐小,夜来眼中的星火灼亮了起来,紧张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一会儿,白芷才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通红,低声道:“你放我下去。”
夜来眼中微微有些失落,低声道:“你可还会再也不理我?”
见着他的模样,白芷本是赌气的脸庞,也微微有些松软,望了他良久,抽噎着答道:“我也不知道……”
夜来猛然抬起头来,望向她,眼神中光芒顿盛,欣喜地道:“那你就是愿意理我了?”
白芷吸了吸鼻子,瞪着他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夜来抓了抓头发,苦恼地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不要将我的身份说出去,谁知道:你那般狠心,竟然要与我同归于尽。”说着,低头抚上自己的手掌,上面缠了些纱布,绕着手掌紧紧缠着。
随着他的动作,白芷低头一望,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什么?”
夜来愕然地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她虽然仍是生气的脸庞,眼神却又轻又软地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仔细一看,那眼神里……却是有些心疼?
“那一夜,你要与我同归于尽,从树上落下去,若是不撑着点,你又那般蛮横,一点都不懂武功,怕是要伤着你……”夜来低声道。
“你说我蛮横?!”白芷声音蓦然高扬了起来,怒声道。
见她神色又变,张牙舞爪地甚似个母狮子一般,可不是蛮横么?夜来心中泛起甜意,却又要抚慰她的怒气,慌忙摆手道:“不、不是……”
正说话间,那手掌上绑着的结蓦然有些松开了,许是缠绕之时的人心神不宁,也未将这纱布绑的紧了,这两日也未将这个上心,随风一扬,赫然飘落,露出手掌中结着血痂的刺痕来。
白芷被那血痕夺去了目光,呆呆地看着他的手掌,呢喃道:“伤得重么?”
夜来动了动唇,刚要答话,却蓦然想起了澹台望舒的话来,“你得让她心疼你,她既然喜欢你,定然是舍不得将你如何的”,这念头在心中微微一转,夜来却似福至心灵,低下头道:“只要你毫发无伤,伤的重不重便无关紧要。”
白芷心中微微一动,抬起头来看着他,却见他神色淡然,仿佛这句话就在嘴边一般,心中便起了几分暖意,挪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腕,夜来往回缩了一缩,却被她抬眼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动作,便听话乖觉地伸出手掌让她查看,不再动弹。
她轻手轻脚地将那纱布一圈一圈摘下,逐渐露出的伤痕却让她赫然心惊,那掌心中,尽是粗粝的伤痕,有些还入着那细碎木屑的倒刺,这受伤的人不注意,都有些陷了进去,那血痕已干,却斑驳地在那手掌上留下干涸的印记。
虽然是握惯了刀剑的手,已长满了厚实的茧子,却依然挡不住那血迹淋漓斑驳的惨状来。白芷的心顿时紧紧抽疼了起来,伸手抚上那些倒刺,心中一股柔意蓦然就漫上心头,低声道:“疼么?”
夜来从小习武,更何况身为天子暗卫,这一身的功夫不是白练的,大伤小伤不断,更不提曾有数次危及性命的重伤,这一点小小的擦伤,并不在话下,若是以往,必然就大大咧咧地忽略过去了。
此刻被她这样温柔抚慰,倒是生出了些丝丝缕缕的酥麻来,疼倒是不疼,却有些心头痒痒的,低头望着她认真的眉眼,心中暖意却似要烘透了全身。
“不……不疼。”
他低声结结巴巴地道:白芷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来道:“给我。”
她动作突然,倒让他蓦然一呆,愣愣地回答道:“什、什么?”
白芷没好气,“药啊……难不成你都没有带么?”夜来恍然大悟,伸手在怀中翻腾了几下,将一个细小的瓶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了瓶子,低下头来,仔细地纱布尽数除去,伸出手来,轻手轻脚地挑起了他掌心的倒刺,口中柔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夜来受宠若惊地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望着她神色认真低头拔除他手中的倒刺,不言不语。
风渐渐的柔了下来,轻轻吹动着她的发丝,却挡不住她神色间温意漫漫,夜来静静地看着她,却似觉得有些痴了。
先前,只觉得她可爱活泼,神色飞扬之时,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那笑容仿佛要映到他心里去,如今看她的模样,心中顿时漏跳了一拍,呼吸顿时有些粗重。
听他鼻息略重,白芷头也不抬,低声道:“过会儿就好了,你忍一忍。”
夜来呆呆地应了一声,脑海中却是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只觉得此生便停留在此刻已是足矣。他这一生,从未被旁人这样着紧对待过,自幼孤苦,不过是被澹台望舒捡到的一只蝼蚁,侥幸存活下来,澹台望舒见他喜欢武艺,着意送他去习武,可这习武半生,为的也不过就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曾想着,即使有一天,这条命为着他丢了也不打紧,不过是报了深重的恩情。
可是现下,被她这样温柔对待着,眼前却恍惚掠过了一些曾经想也不曾想的片段,不如和她一同成个家,若是有一个眉眼像她武艺像自己的孩子,日日围绕在他身边,唤他“爹爹”……
想到此处,夜来浑身猛然一惊,顿时打住,不可!不可!不可再想了!痴念这样重,却不是什么好事,眼下她还并未完全原谅他,更不用提,如何与他生一个孩子了。若是让她知晓了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怕是永远也不会再理会自己了,那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个痴心妄想的“采花贼”了!
思绪顿时收回,夜来猛然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害得白芷“哎呀”一声惊叫,他最是着紧她的反应,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白芷气哼哼地抬起头来,瞪着他道:“疼忍一忍就过去了,我这好不容易挑出来,你这一动又进去了!再动,你就自己挑去吧!”
夜来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好好好,我不动!”白芷撅起嘴巴,复又低下头来,仔细翻检着他的手掌。
静了片刻,夜来终是忍不住,再这样呆呆地看着她,还不知道自己要生出来多少妄想来,着意挑了几个话题,低声问道:“你家中可有父母?”
白芷顿了一顿,虽然诧异他好端端地怎生起了话头,但自己总也觉得要说些什么,要不然总觉得他炙热如火的眼神落在自己脸上,都快将自己烧成灰烬了,于是答道:“我是家生子,打小就跟在贵嫔娘娘身边,父母亲在我小的时候便过世了。”
听了这话,夜来顿时涌起万分怜惜来,没想到她也是同自己一般,早早便失去了父母,不禁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触来,低声又道:“那……贵嫔娘娘待你好么?”
白芷闻言,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待我好,娘娘宅心仁厚,将我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夜来讷讷地应了一声,许是林半夏是她不能触碰的禁忌,不过想想也知,林半夏待她情意深厚,甚至为了这事,着意要看她的心意如何发落,自然是将她待作了自己的亲人一般。
提起这个,白芷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低声道:“在宫里,人人都想欺负我家娘娘,可是现下娘娘有皇上护着,也起了自保的心意,看谁还能欺负了她。”
夜来淡淡地“哦”了一声,道:“你也自然受了不少委屈吧?”
白芷气哼哼地道:“便是委屈也不怕什么,自有我家娘娘为我撑腰。”言语间很是得意,俨然将林半夏看做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般。
说到这个,夜来却略略有些吃味了,脱口而出道:“以后有我,便不会有谁再来欺负你了。”